“这些年轻人倒也真是手段惊人,一个存在了至少数万年的秘境,他们说破开就破开了,倒显得我们几个在外面徘徊了这么久的老家伙老而无能了。”自家宗门天才弟子安然无恙,季真君心情稍缓,朝沈琤瞥了一眼,眉心仍是蹙着。
他家天才弟子是安然归来了,许正言家的那个还留在里面呢。
“必须想个办法。”许正言眉头紧锁,破天荒说了句废话。大家都知道这样不行、虞黛楚再待下去命都保不住,都知道必须想个办法出来,说这样的话简直没有意义。
许正言本不是会说这种无意义废话、徒增旁人焦虑的人。
“我们不能进去。”清欢宗的元君轻叹一声,“妖山秘境本就只能容纳金丹以下的修士,如今又有崩毁的迹象,只怕我们稍有探入的迹象,便会加剧崩塌,到时,虞黛楚更是再无生路。”
这对于几位元婴真君来说,又是一句废话,然而这位元君却必须说。
不是说给同阶修士,而是解释给刚从秘境中脱离的弟子们。他们并不是畏惧危险、任由弟子在险境中等死,反是为了保护虞黛楚,这才驻足不前。
“这雷劫太大了。”许正言沉默许久,除了紧蹙的眉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如往昔,只有满面的冷酷与坚毅,他一向是那种从不将焦虑宣泄于外的人,“黛黛没有准备,就算撑过雷劫,秘境也该毁得七七八八了,到时,她没法从崩毁的秘境中逃出来。”
许正言是最了解虞黛楚的人,他这么说,事实多半不会有多少出入,也正因如此,他才眉头难解。
“这样声势浩大的雷劫,老夫数百年里,还是头一回见。”季真君感慨道,“许道友,你有个好徒孙啊。真是没想到林漱怀那小子竟然能收下这么个了不得的徒弟——你们这一脉,倒是代代绵延的徒不肖师。”
许正言当然知道虞黛楚很了不得,他的徒孙,必须是天上地下都比不上的了不得,这还用姓季的老匹夫说?人家正为徒孙的安危担心呢,这家伙倒是夸起来了。
“嚯,你们伏龙剑宗的人都出来了,你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刚才火烧屁股急得和泼猴似的的人不是你?”许正言冷着脸呛声,“你可别忘了,这些人能出来,全是因为我家黛黛一人戮力,你现在作壁上观看热闹了,你亏不亏心啊?”
季真君被他怼了,出人意料的,不仅没恼,反倒露出一个笑容来,“许道友,我可没这意思,只是提醒你罢了。”
许正言冷笑,“我倒要看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我也没别的意思。”季真君敛去笑意,淡淡道,“就是想提醒你,许正言,可别把过江龙当蛇看。”
许正言一怔,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没什么意思。”季真君哂笑,“你这是关心则乱,猛虎当了小猫。”
他话音未落,便见秘境中雷云一阵翻涌,仿佛墨海起浪潮,掀至巅峰,终于从中裂开,飞出一道金光璀璨,夺目到极致,也纯粹到极致,朝着秘境中某座山峰狠狠落下。
许正言本想说什么,刚张口,见了这雷劫,又顿住了。他猛地偏过头,凝视着那雷云、山峰与墨色的天地,眉头拧成“川”字,久久无法松开。
秘境中,一切暗沉到极致,虞黛楚缓缓扬首,只能见到一片乌黑中翻涌着令人畏惧的金光璀璨。
她曾无数次揣测过自己结丹时遇见的雷劫将会有多可怕,心中得到的结果总是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场金丹雷劫都要强大上无数倍。
然而当雷劫真正降临,天地只剩下一片纯净的黑暗与死寂时,虞黛楚赫然发现,她的雷劫,比她想象中更强大、更可怕。
也许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任何人想象一件可怕的事情,都总会发现事实比想象更可怕。
科学是怎么说的?墨菲定理。
但奇怪、或者对她而言正常的是,她从未因此而感到畏惧或惶恐,反而每当此时,都会自心底涌起一股纯然的喜悦与跃跃欲试。
她总是这样的。
虞黛楚凝视着那璀璨到极致、生而为了将她抹杀的金光,
她取出覆水镜,又似乎不满意似的,接连取出些不同的法宝,每一件都宝光灿灿,每一件都熠熠生辉,每一件都是十分难得的宝物。光是她取出的这些法宝,便已算得上筑基修士中第一等的大富豪了。
但这些放在别的筑基修士手里,会引起一大堆觊觎者抢破头的宝物,似乎没有一件能令她感到满意,最终只能被她塞回储物戒。
金光已在眼前,不再有时间供她挑拣,雷霆轰鸣,尚未到眼前,已划破长空,这一路上任何敢于拦路的,哪怕是一粒再小不过的微尘,也无声消泯,再不存在。
它是为了毁灭她而生的,这无比强大的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毁灭和阻拦。
大道是如此磅礴与强大,如此高高在上,她就如同微尘;而大道又是如此洞察,哪怕是一粒微尘敢于僭越,也会被毫不留情地碾碎。
这通天路只是开了一个头,就有白刃在喉、刀光临头,千斤巨斧迎头斩落,只为将她的仙途一刀两断,让凡人永远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