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叁
离宫
群星暗淡,月黑风高。
大康国都在浓稠的黑夜之中显得尤其静谧。
天子脚下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在此时也静悄悄的,唯有一家卖佛像的小店中传来隐隐的梵音。
数十个长相有些奇异的人,跪在暗门内的大厅之中,正前方摆着一尊金像。那金像雕刻的却不像是佛祖菩萨,高鼻,大眼,五官十分深邃,且很是苗条,双手举起,掌中间捧着一朵五瓣花。
正是南蛮的巫药神。
跪在那些金像下方的人们,双手合十,紧闭着双眸,看起来十分虔诚,嘴中呢喃着蛮语,带着某种奇异的调子,好像在唱歌一般。
金像前的香焚尽了,跪着的信徒们才安静了下来,纷纷睁开双眼,推开暗门,一个接着一个地走出这个房间。
完颜派来的近侍已经在走廊中等了他们许久。
小厮模样的人,对着头一个走出房间的男人行了一个南蛮的礼数,尊称了一声,“使者!”
他双手捧上一封用清乱会密语写的信,谦卑道:“使者,这封信上写的是太子妃何挽祈福的时间和路径,身边跟随的侍卫数量等等,完颜长老嘱咐了,请您务必仔细查看。”
那名使者拿过信,面无表情,高高的眉骨之下是一双麻木的眼睛,“长老的意思是......除掉这个女人吗?”
那小厮道:“这次的任务有所不同……完颜长老需要你们伪装成训练有素的亲兵,先在太子的侍卫面前,将那太子妃何挽掳走。”
听到这话,使者才垂眸看了那小厮一眼,墨绿色的眼中有几分冷烈和不满。
那小厮忙笑了笑,道:“完颜长老知道你们没有做过留活口的任务。所以,将那何挽掳走后……你们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使者这才点了点头,道:“那这信我收下了,你回去与完颜长老说,我一定会将此事办得非常好,让他放心。”
小厮笑得谄媚,“那便静候使者佳音了。”
与此同时,盘龙殿之中。
屏风外守夜的太监已经睡着了,龙榻上的太元帝也在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只有李佑鸿一人端坐在桌案之前,看着堆叠如山的奏折,颤抖着、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微微侧着头,看向屏风外,又确定了一次殿中没有其他醒着的人,才将手放在中间那叠奏折上,一个一个地拿下来,轻轻打开却又根本不看上面的文字,便又匆匆合上。
中间那叠奏章慢慢减少,李佑鸿的手也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他紧张地额头上冒满了冷汗,呼吸也因剧烈的心跳而急促了起来。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直到他打开倒数第三个奏折,才看到一封写满南蛮密语的信,静静地被夹在里面。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抚摸上自己的胸膛,感受了一下自己极快的心跳。
过了半晌,他才彻底平静下来,悠悠地拿出一个方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拿起那封夹在奏折中的信,他狭长的双眸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然后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但心中轻蔑地哼了一声,想道:南蛮清乱会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还以为他们会有什么万全的法子呢。
他用双手将那封信揉碎,然后,扔到了一旁的火盆中。
真正的南蛮密信在火光之中变成了一堆烟。
*
翌日,清晨。
四殿下李佑希拿着翻译好的医书,叩响了完颜王子的房门。
开门的正是昨日去佛像小店中送信的小厮,向四殿下行了大礼,说的一嘴蹩脚的中原话,“四殿下,您又来了。”
李佑希呆呆地笑了笑,道:“是。昨日我送来的那版翻译实在粗陋,有很多错处,是我未能如约完成翻译,羞愧难当之下,匆匆写出的玩意儿。”
说完这话,他将手中的另一版翻译拿着出来,笑道:“昨日回去,我寤寐难安,想明白了,做这种事情只图快是不行的。故而又连夜改了一版,重新给王子送来。”
小厮将翻译接了过来,道:“殿下,您太客气了。不过此时我家主子还在安寝呢……这真是太不巧了,昨日您来送翻译的时候,我们家主子就不在,只有我一人来照顾您,让您在店中白白等了一个时辰,今日还是不能即刻相见。”
“不打紧不打紧,”李佑希笑道,“等完颜王子醒来,劳烦你告诉王子一声,实在是近几日太子殿下给了我许多政务要忙,才没能如约将翻译交给你们,请他谅解。”
小厮点头,“这是自然。”
“那我便先走了,太子那边对我催的也紧。他忙着照顾父皇,实在□□乏术,我得去帮帮我三哥。”
李佑文冲那小厮微微笑了笑,然后便转身向盘龙殿走去。
清晨的阳光很是刺眼,周围偏偏又冷得紧,李佑希便加快脚步,进正殿时,正好与太子李佑鸿打了一个照面。
“你来了。”李佑鸿冲着四殿下点了点头,手指向旁边的书房,道:“去吧,今日还和昨日一样,你来处理左半边和中间那两叠奏章。”
李佑希拱手,“到多谢三哥信任。”
李佑鸿上前两步,拍了拍他四弟的肩膀,回答道:“那也是因为四弟你值得信任。”
……
有四殿下李佑文在书房中埋头帮着“做苦力”,李佑鸿轻松了不少。
故而何挽出宫祈福那天,他一直守在盘龙殿,龙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