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叁
振作
何挽磨了磨牙。
直觉告诉她,李佑鸿是在装傻。
“王爷请坐。”何挽垂眸,“王爷不记得没有关系,我可以说给王爷听。”
闻言,李佑鸿也是一怔。
他没想到王妃竟然紧逼至此。
他昨晚说得实在不是甚么体面话,变着花样暗示自己空虚寂寞冷,就像是一只发春乱叫的猫。
王妃为甚么一定要点破呢?
他不要面子的嘛?
李佑鸿心中有些郁闷,脸上却半分也不显露,带着谦谦的笑意,坐到了何挽对面。
中间的羊蝎子还在冒着热气,何挽白皙的小脸在雾气中变得有些许模糊。
但他能看见她清澈的、明亮的眼睛。湿漉的睫毛垂下来,让她眼中的感情变得欲说还休。
但李佑鸿懂了。
之前他把一切都像何挽说了个清楚,除了一样......
他对她的感情。
事成之后,他还会像之前的约定一样,与她和离,封她为郡主吗?
李佑鸿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何挽。
那时她初来京城,忙着吃药看病,并没有心思未施妆,穿得也素净。
她侧坐在荷塘边看鱼,素白的裙子被池水濡湿了一点点,听到身后的声响,然后有些迷茫地转过头。
李佑鸿的心突然开始狂跳,亦如当年。
且几月来的贴心相处,让他觉得王妃对他也不似当初坚持和离那般绝情。
所以方才他问自己的那个问题,答案自然是“不会”。
只不过这回答有个前提,既是“事成”。
如果骠骑将军没能完成任务,一个人从南蛮逃出,李佑鸿后续的计划彻底落空......他有何苦连累何挽和她的兄长呢?
说不定他会如南蛮人的心愿,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与何挽有着云泥之别......他没忍住在心中冷笑了一下,心道:说得好像我现在这个样子,就很能配得上她一样。
李佑鸿蹙眉,脸上露出很厌烦的表情。
他讨厌自己这样懦弱又自卑的想法。
却又根本控制不住。
何挽瞧见他异常的表情,“王爷,你怎么了?”
坐在对面的男人脸上的烦躁一瞬而逝,再抬眸,双眸中含着温柔的笑意。
却让何挽觉得陌生又疏离。
李佑鸿弯月似的眼睛眨了眨,道:“没甚么,只是昨夜酒喝得太多了,方才有些胃痛。”
何挽迟疑地看着他,并为从他严丝合缝的面具下看出甚么端倪,只好道:“那王爷喝一点养胃的热粥罢。”
她挥了挥手,“把羊蝎子端下去罢,这道菜味道太重了,王爷与我都受不住。”
李佑鸿不说,何挽也大致猜出来他方才脸色一变的缘故了。
何挽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但眼中多少染上了些许失落,“这道菜确实不合时宜。”
李佑鸿:“......别。”
不知为甚么,他看到何挽不高兴的样子,心中难过得紧,抬手虚挡了一下,“有甚么不合时宜的?我觉得很好啊,不用拿走。”
李佑鸿心一横,看了周围的奴仆一圈,压低了些许声音,“王妃,我有话想与你单独说。”
何挽:“......啊?”
两人正说话间,原本站在门外的元士却突然跑了进来,匆匆行礼,便伏在李佑鸿耳边说了一句话。
李佑鸿瞳孔巨震!
他僵硬地转过头,脸上的表情能人轻易看出他在故作镇定,“确定吗?”
元士凝重点头。
李佑鸿急促地呼吸了两下,“是谁?”
元士看了一下周围的仆从,低声道:“温先生。”
坐在桌案对面的何挽将这句话听了个清楚,高声吩咐了句,月满楼的奴仆们缓缓退出。
大门被关上,发出漫长的、刺耳的吱呀声。
何挽放在腿上的手颤了颤,问:“是皇后娘娘......出事了?”
李佑鸿方才刚刚被何挽点亮的双眸又一点点黯淡了下去,“我早该想到的。”
周围没有了外人,他的表情再不做丝毫掩饰,懊恼、恐惧,濒临崩溃的神色再一次出现,“我觉得自己最近变得很迟钝,之前竟然一点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为甚么呢?我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我连他们会害死皇后都想不到,这么蠢笨,怎么和南蛮斗?我最后只会成为他们的傀儡。”
何挽蹙眉,喊了一声:“......王爷!”
李佑鸿这才抬眸看她,漆黑的眼珠不停地颤动。
何挽道:“王爷,你最近的状态很不对,你究竟在怕甚么?”
李佑鸿抿嘴,缓缓地呼了一口气。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不是你一开始就想过的吗?”何挽几乎是恨铁不成钢,“我不相信你一点对策都没有。如果有,就去实施,如果没有,我们一起想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