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她很想学一学皇后,露个举重若轻的微笑,但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从贴身衣物中抽出那张,因为方才的战斗已经染血的信笺,虞缨面色沉沉:“主将,您说巧不巧?我这却恰好有物证。”
三个月前,段昂轩是一名镇守官,因为他的父亲是一名镇守官。
从小段昂轩就被告知,他会继承父亲的爵位,成为这一片荒芜土地的守护者。
但后来,或许是见过了京城的繁华,或许见过了比他的父亲官位更高的官员与将领的排面,段昂轩不甘心再守着这一方小小的土地。
十八岁那年,他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他以后一定会穿上比他父亲更威风的衣裳,坐上更显赫的位置。
于是他去参加了武举。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落榜之后,段昂轩独自一人走在京城的大路上,忽然听见人群一阵骚动,他抬眼望去,前方一名青年身披白甲,策马而来,道路两旁的行人纷纷驻足,甚至有女子将手帕向那青年掷去。
段昂轩随手拉住了一名路人:“他是谁?”
路人:“这你都不知道——这是虞将军虞长鸿。”
段昂轩:“虞将军?”
路人:“就是那名无一败绩的虞将军!这才在南疆打了胜仗,班师回朝。”
那一刻,段昂轩的心中生出的些许嫉妒来。
他想,凭什么他有的我没有?为什么坐上那个位置,接受人们爱戴,获取无上荣耀的人不是我?
在那之后,段昂轩回到了这片,在他看来贫瘠而无趣的土地,继承了他父亲的官位,坐到了这个并不让他满意的位置上。
而这一坐,就是数十年。
而在数年后,他见到被朝廷指派,来到北疆的虞长鸿。
看着对方气派的亮甲,想着对方拥有的数不清的功绩,段昂轩心中的嫉妒与不甘疯长,淹没了他的理智与良知。
将虞长鸿与他带来的军队安置好之后,段昂轩回到了自己的营帐,提起笔来写道:荆族人,除却王位,你还想要虞长鸿的命吗?
段昂轩抬起头,看向了虞缨手中的那封,由他亲自写下的书信,不禁瞪大了眼:“这封信怎么会在你这?”
虞缨咬牙切齿:“也就是说,主将大人您见过这封信?”
段昂轩这才反应过来,大吼道:“你血口喷人!来人!快将这这两个反贼押下去!”
营帐内寂静无声,将士们冷眼望向这个状若疯狂的将领。
虞缨看向段昂轩,切齿道:“镇北将军,您要如何解释,这封带着您的私印的,与荆族新王互通有无的信?”她面色沉沉,眼底烧着一簇愤怒的火苗,“甚至,这封信中还提到‘毕竟我助你取了虞长鸿性命’,段昂轩,这你怎么解释?”
看着段昂轩被关入地牢,虞缨心头并没有几分将仇人关入地牢的喜悦。
她满脑子想着一刀去了结了这个人渣的狗命,而她的理智拉住了她那只想要拔刀的手。
虞缨理智上知道,就算是送给朝廷审理,段昂轩最终也要上断头台,但她控制不住地,想象着自己一刀刀折磨段昂轩的情形。
一双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虞缨回过头去,魏成和站在她身后,面色也不怎么好看,却勉强地提起了一个笑容:“咱一起出去走走?”
此时已经是傍晚,天边的晚霞红得像血一样。
沉默了良久的魏成和开了口:“老虞的仇总算是报了。虞缨,你是对的,如若你没有扣下那封信,我们这些老虞的旧部,不知道面临的是什么光景。”
虞缨也不怕亮,只望向那片泣血的夕阳:“这是我应该做的。”
魏成和继续道:“你说你来就是为了你爷爷报仇,现在仇人已经下了狱,以后你有什么安排?”
虞缨一时间被问住了。
魏成和苦笑了一下:“事已至此,我也不再劝你回去当你的大小姐了。”
虞缨愣了一下,随即内心狂跳了起来:“魏叔,您的意思是?”
魏成和:“你要留下便留下罢——只消护好自己的性命就好。”
大约是夕阳的光线太亮,虞缨感觉自己一时间被晃花了眼。
魏成和抬起手,揉了揉虞缨的脑袋:“可别给你爷爷丢脸啊。”
…
第二天,诸位将领开始讨论起如何与荆族对战。虞缨被魏成和带在了身边。
讨论进行到了一半,常年沉默寡言的虞缨破天荒地开了口。
虞缨:“诸位前辈可知,三日之后,是荆族的祭月节?可类比于中秋。”
众将士看向虞缨,虞缨一时间有些紧张,面上却不显,道:“在那一日,荆族人会祭拜月神,之后族内的有过节的人会签下生死状开始决斗,过了此夜,如若两方都还活着,那便恩怨两清。”
众将士:这个中秋似乎有点过于硬核了。
魏成和:“…决斗?你确定这是中秋?”
虞缨:“好吧,这不是重点。”
虞缨:“所以理论上来讲,那一日是荆族布防最薄弱的时候,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选在那一天夜袭荆族。”
魏成和沉吟片刻:“粗略看来,我也觉得此计可行,诸位弟兄呢?”
一名将领道:“这个主意虽然听起来是不错,但天色漆黑,我们行动也不方便。”
虞缨露出了一个笑容,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装着黑色小颗粒的布包。
“这…这不是黑火药…”
虞缨点了点头,道:“如若有火光开路,不就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