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六月的到来,好些个达官贵人都甚少去听曲儿了。况且朝廷里这些日子也是忙得很,若问忙什么?自然是圣祖皇帝的忌日了。
圣祖皇帝的忌日,那是大燕上上下下都得端着脑袋过的三天。当然,这国忌日的时候,朝廷里乃至各方地方官都不用办职。
只是也许这承安帝委实尊敬这位升天的皇祖父,下令要大办。
这怎么个大办法儿,老百姓是不知道的,只听说从前分拨到各地的王爷都要回来拜祭。
消息还没下来,京城倒是也热闹了一番。
可有一个人,已经悄然到了城内。
这人,便是宁王。
此刻他负着双手站在窗棂前,双目眺望而去。远远地,越过无数楼瓦高台,与天空晚霞交界的地方,能瞧见皇宫那金碧辉煌的角顶。
金光闪耀着,仿若同那火红的太阳余晖一般,带着几分肃穆与神秘。
楼下传来行人的交谈声,马车哒哒地一辆接一辆驶过。
他收回视线,垂眸不知盯着何处道:“王大人不满意本王的条件?”
王海全慢悠悠饮了口茶,砸吧砸吧嘴说:“宁王爷,您这干的可是掉脑袋的事儿。我这老大把年纪了,您说说,可不是惜命着呢。”
宁王转过身来,他微微一笑:“王侍郎,本王是在和你商量,不是讨好。”
王海全抬眸瞥了眼,打着哈哈道:“我这位置,宁王爷也不是不知道。”
“周家那位把持着,我便是想为您瞻前马后,也没力气使啊。”
“本王记得,王侍郎曾经是周老将军部下。”宁王抬脚走过来,一撩衣袍坐下:“想来若是下次带兵镇压,王侍郎还是会自请入军?”
王海全确实是周老将军部下,他们这些人都是从前跟随圣祖皇帝打过来的,从西北一直打到天鹰府,而后圣祖皇帝才改了帝都至京城。
他笑了笑道:“我人老了,后生可畏。周老将军纵是要上战场,挑的也不是我。”
“那可不一定。”宁王说。
傍晚时分的天空绚烂至极,斜斜洒过来的余晖还带着暖意。微微打在人脸上,便是一半隐在阴影下,一半又亮得晃眼。
王海全下意识眯了眯眼。
“本王找到王侍郎,只是想让你行个方便,到时候做一下本王的眼睛与耳朵。”
宁王偏头道:“况且王侍郎干这事不是很得心应手么?”
王侍郎脸色一僵,双手兜在衣袖里。他心尖儿颤了颤,没想到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还被拿出来说。
其实这事儿根本没有人知道,便是连周老将军都不知道。
那年圣祖皇帝他们在牛华山,若要攻入奉州,有两条路可行,一条是过桥水路,一条是翻山坡路。
当时要拦截他们的是另一位起义的人,他们战船十分厉害,圣祖皇帝没少在他们手下吃亏。
可由于路线有两条的原因,对方也是摸不着他们的计划。
只是没有人知道,那时候王海全被收买了。
他将圣祖皇帝执意要走水路的想法告诉了那人,那人派来精兵拦截。本来圣祖皇帝这边水上作战就不强,又遇上了他们埋伏,所有人都以为是必死无疑。
谁知道救兵来了。
那一战血流成河,牛华山下尸横遍野,战火纷飞着,一艘又一艘的战舰沉没。
直到后来战役结束,王海全才知道,那一战,是圣祖皇帝故意透露的消息。
圣祖皇帝知道有奸细,但并不知道是谁,他将走水路的计划说出来,引诱对方所有的兵力,然后自己再暗中找了救兵,一举歼灭。
王海全那时候还想,得亏是对方人都死光了,不然自己也得暴露,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当天晚上他就找了一个替死鬼。
他后来就歇了那些个心思,安安心心跟着圣祖皇帝打天下。事实上自从那次以后,圣祖皇帝威名越来越盛,没有哪一次不是大获全胜的。
可到如今,王海全怎么也想不通,这位宁王爷是如何知道这事儿的。
“这——”他犹疑着。
宁王起身,高大身影立在他面前,挡住了窗外照射进来的霞光。
他居高临下,冷峻眉眼舒展:“王侍郎这是不相信本王?”
王海全小心翼翼瞄了他一眼,满脸堆笑:“宁王爷的本事谁不知道。”
说着他连忙跪倒在地,额头置于交叠的双手上,恭敬喊到:“小的愿誓死追随王爷。”
宁王移了移脚尖,抬手将他扶起来:“王侍郎不必多礼。”
两人相视一笑,目光深处是幽幽的算计与打量。
***
王海全从后门走了,悄无声息地。
姚五娘款款推门而进,她端着点心,素白的脸上未施粉黛,往日里精明妖艳的脸色,现下全是一派尊敬。
“王爷可饿了?”她笑了笑,将糕点放到桌上:“您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