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驭坐了好一会才起身告辞,时间几近酉时,恰逢周从凛带着晚霁出府,二人在廊下打了个照面。
“宿指挥使何不吃了晚食再走。”周从凛端着笑,脸上却是没什么欢迎的模样。
晚霁眼观鼻鼻观心地垂首听着。
宿驭微微笑道:“周公子就别委屈自己说这些话了。”
啧。
周从凛心中嗤笑,但也不同他胡搅蛮缠。他缓缓抬手,示意同行。
三人在周府门口分道而行,宿驭打马去了锦衣卫卫所,而周从凛带着晚霁坐上马车去了德宁街。
今儿个恰是冬朝节,临近傍晚,街道两旁早就预备上的灯笼皆是点燃了灯芯,红彤彤地照亮一片。路上行人来来往往,说笑之声不绝于耳。
这是大燕过年前最后一个节日,往常这一天夜里都有许多人上街寻乐子,吃的玩的,简直要花了人的眼。
周从凛将护卫屏退,自个带着晚霁闲逛。
他行在她身侧,二人罩了同色斗篷,只花样有区别,她的是莲花,他的是祥云,从远处看去,倒像是一对连体婴。
晚霁下意识地让自己离他远一些,不至于手臂挨着手臂。他却像生了块儿磁铁似的,半个拳头的距离都不曾离远。
周从凛瞧见那头里里外外围了几层人,十分热闹,便问她:“有杂耍,去不去?”
晚霁摇头,她不大爱这些。
他收回视线,歇了心思。
“诶,瞧一瞧看一看,上好的翡翠啊。”
“面具,面具啊。”
小摊贩扯着嗓子拉客,有挂着小饰品卖的,有做了糕点卖的,还有那些挑着担子四处张望的。
各式各样的叫喊声萦绕在四周,哄闹却又祥和。
其实这德宁街并不是完整的街道,正中间被一条河流隔断,后来有人往那上头砌了石桥,这才算将这条街道整个接通了。
两人慢步往石桥上去,石桥呈拱形,两端俱是修砌了狮头桥墩,因着过节,就连桥墩都给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红线,看起来喜庆得紧。
“一串糖葫芦。”他递给老板银子,随意扫了眼,挑了串好看的。
晚霁正眺望着远处河水,冷不丁地一股甜味在嘴里化开。
“自己拿着。”他松开手。
她凝眉,转身抬眼去瞧他,高大身影在她眼前罩下些许阴影。
行过石桥,这边来就多是茶楼和酒楼了。京城这地界,你要是在这地方能开个楼的,都算是势力不小的人家。
“走,听书去。”他脚尖一转,率先行到了前头。
二人进了大堂,小厮立马迎了上来,满脸堆笑道:“周公子,这边请。”
大堂里置了一宽大木台,也就是观赏舞台,说书人站在上头正中央,面前摆放着木桌和一块醒木。
木台前便是看台,整个一楼大堂安放了几十张桌子,有权有势的就往前边儿坐,没钱的就往后稍稍。
二人在最前排落座,只见那蓝衫说书人一拍醒木,单手那么一比划便开始了故事。
“各位看官,今儿咱讲的是圣祖皇帝开创大燕的故事。”
“诶,说起圣祖皇帝,那可是位惊才绝艳的人物——”
晚霁没其他爱好,她既不喜欢绣花,也不喜欢吟诗作对,她喜欢听故事,看话本。
这位圣祖皇帝的故事,她听过好几遍了,每次都是不同的版本,以至于晚霁觉得这位圣祖皇帝颇有些可怜。
周从凛翘着二郎腿,忽然笑了,面上有些傲然:“若我生在那时,怎么着也得混个将军当当。”
晚霁微微笑着,心头掠过几分莫名心思。
她和周从凛算是一块长大的,初入周府时她才七岁,也不知是否是周从凛太过随心所欲,不管她是个姑娘家,更不管她是个奴才,惯爱领着她四处闲逛。
于是晚霁便得了份殊荣,比起他身边的其他奴才,更了解他一些。
周从凛这人,因着生在将门之家,周老将军又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所以他打小就被逼着练功打拳,功夫委实不差。
只是这太平盛世,功夫好不好也没什么用,没有大展拳脚的地方。若真想打仗,便得去那些边疆地方,那里才真的是浴血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只可惜周家到了他这一代,只有这一根儿独苗,周老将军舍得,周夫人也不会同意。
“好!”他目视前方,率先鼓掌。
晚霁收回目光,垂眸喝了口茶。
等再出来那馆子,已经是好一会了。夜幕下那些个卖各式花灯的摊前五颜六色的,晚霁瞧着,脑子刺疼一瞬。
她陡然有些出神。
周从凛顺着她视线看去,眉眼在灯火下桀骜恣意:“给你买一个去。”
周从凛也没等她动作,自己已经左挑又挑了起来,他一会拿过兔子灯,一会又拿过荷花灯。
“想要哪个?”他半转过身子,笑望着她。
晚霁敛了心思快步走过去,她蹙眉道:“您这是做什么,奴婢买回去也只得放柜子里攒灰尘。”
周从凛挑眉:“谁让你放柜子里,挂外头去。”
这位爷向来是说做就做,随心所欲的主儿,她没办法,端着眼睛挑了一个。
是最普通的灯样。
周从凛不满意了:“怎的挑个这般丑的?”
她抿唇笑了笑,并不丑,只是其他的都太花里胡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