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上?,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垂眸看着手里的检查单,神色晦暗。
不多时,他身边检查室的门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将一个身材纤瘦的女人送了出来。
“回去多注意休息,加强营养。记得下个月这个时间要过来复查。”
“我?知道了,谢谢您。”
诊室的门被关上,女人浅浅转身,连衣裙的裙摆扫过男人的手背,蓦地被他抓住。
田夏回头见叶阳希盯着她的检查单一言不发,靠近他一些?抿唇轻笑:“怎么啦?”
叶阳希抬手环住她的腰肢,侧脸贴在她的小腹轻轻蹭,明明是个大男人,撒娇的语气却像小孩子一样,“老?婆,我?不要儿子了。”
田夏噗嗤一笑,像摸小辰一样抚摸着他的发顶,柔声哄:“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呀。而且如果这个话被小辰听见,他会伤心的。”
叶阳希深吸一口气,手臂收到最紧,良久,一口气吐尽,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起身,揽着田夏的软腰,亲了亲她的脸颊和额头,目光里装着点无可奈何,“走吧,我?们去接那个小祖宗回家吧。”
五年前,田夏在他们的婚礼上突然晕倒,吓掉了她爸妈的半条命,也吓丢了叶阳希的魂,一直到一声拿着超声波检查报告过来的时候,他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你说什么?”
叶明眼角的皱纹笑得都叠到一起去了,“医生,真的吗?我?儿媳妇真的怀孕了?!”
“是真的。”妇产科的孙主任和方若梅他们都是老朋友了,转过头来笑着对他们说恭喜恭喜,“方主任,你要当姥姥了。”
方若梅捂着嘴不敢相信,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担心女儿的身体,眼泪一直掉。
田一彬克制着巨大的喜悦,表面风平浪静地把孙主任送出病房,一转身,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哈哈哈哈,我?要当姥爷了!”
两个爹一个妈,三?人高兴地在病房外嘀嘀咕咕,一会儿说要买婴儿床,一会儿说要重新装房子,一会儿又说干脆回家住,一下这样一下那样,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一个更比一个声音大。
医院里的人多半都认识方若梅和田一彬,见这两个领导高兴成这样,没一个敢上来说一句话让他们小声点儿,反而路过的没路过的都要来对他们说一声恭喜。
听着外?面热闹的像是过年,叶阳希守在病床前,紧紧握着田夏的手。她脸色苍白,娇嫩的唇瓣也失去了颜色,像纸片一样单薄的身体被压在被褥下,一点起伏也没有。
叶阳希突然有些?难以想象,这样单薄瘦弱的田夏,要怎样孕育一个新的生命,那个未知的生命会不会对她造成负担和困扰。
他不像两家父母那样高兴,或者说他一点也不高兴。
之前见到已为人母的周佳丽照样又蹦又跳,他还不知道怀孕这件事情?有多危险。但?今天见到田夏就那样突然失去了意识软倒在自己怀里,他心里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刚才孙主任说过,田夏底子不好,怀孕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消耗太大,万事都要格外小心,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不排除会再次出现。
怀胎十月,一想到这种恐惧要日日夜夜地伴随他十个月,他受不了,他也怕田夏受不了。
他可以一辈子不要孩子,但?他不能失去田夏。
正想着,掌心里田夏纤细的手指忽然动了动,叶阳希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这个瞬间绷紧,他迅速探身过去,爱怜地抚了抚她的脸颊,声音轻柔的不像话:“老?婆,你醒啦?”
“嗯。”田夏缓慢睁眼,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疲惫,叶阳希扶着她坐起来,拿了枕头垫在她的腰后,田夏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哪里已经没有痛感了,“我?是怎么了?”
叶阳希刚一张嘴,门外的三?个家长听见里面的动静立刻冲了进来。
“夏,你终于醒了。”方若梅绕到病床的另一侧,坐下来揽过田夏的肩头抱着她,“你可吓死妈妈了。”
田夏抿唇说:“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
方若梅假装嗔怪地拍了一下田夏的背,“你是该说对不起。傻瓜,自己怀孕了也不知道,还天天熬夜。”
田夏一怔,她退出方若梅的怀抱,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又望向叶阳希,“我?怀孕了,我?真的怀孕了吗?”
“是呀,你怀孕了。”方若梅露出笑意,摸了摸田夏柔软的长发,言语之间是藏不住的欢喜,“我?的女儿怀孕了,妈妈要当姥姥了。”
这个消息不算太突然,毕竟她之前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但?真的亲耳听见,她却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叶阳希默不作声,她又去寻求田一彬的肯定,“爸,真的吗?”
田一彬见女儿苍白消瘦,欢喜之余更多了心疼,“是真的。”
“阳希、阳希,你听见了吗,我?怀孕了。”田夏握紧叶阳希的手,后者见她眼中溢出的感动那么强烈,甚至握着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探身抱住她,“我?知道,我?听见了,你不要太激动。你刚刚醒过来,还很虚弱,再多休息一下。”
叶明闻言也道:“对,咱们先让田夏好好休息,这里有阳希陪着就行了。会场那边还有大堆人等着呢,我?们得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才是。”
“也好。”田一彬点点头,“夏,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就让阳希去找你孙阿姨。你妈都跟她打好招呼了,她会全程负责照顾你的。”
方若梅也说:“对,你再睡一会儿。爸爸妈妈晚上?再来看你,乖。”
田夏点点头:“嗯。”
等三?位家长走了,叶阳希扶着田夏躺下休息,给她掖被角的时候,她突然拉住他,“阳希。”
叶阳希停下来,反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问:“怎么了?”
田夏望着他,目光平静,带着能直达他内心的力量,“你为什么不高兴。”
她一直是聪慧的,也是了解他的,他在她面前的任何情?绪都无所遁形。
叶阳希垂眸默了一瞬,缓缓坐了下来,俯身抱住田夏的肩膀,抱得很紧,“田夏,我?们不要这个孩子好不好?”
田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说什么?”
“你不要激动。医生说你现在的身体不好,生育一个孩子会很辛苦也很危险。田夏,我?不想让你冒险,我?们不要这个孩子,再等一等,等你身体养好一些?,我?们会再有孩子的,好不好?”
他话音落下,田夏立刻就开始挣扎,“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放开我?,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他就是怕她太激动,所以手上?的力道一点也不敢松,“田夏田夏,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冒险!田夏你听话好不好!”
田夏被他限制了行动,加上?身上没有力气,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她在他怀里哭泣,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染湿了他的鬓角,“我?不听!阳希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不能这样。这是我们的孩子,我?要它,我?要它啊!”
叶阳希从没听过田夏哭的这样叫人心碎,她抓着他的衣领,用尽所有的力气抓着他,她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重复,“这是我们的孩子,我?要它,我?一定要它。”
她哭的那样难过,哭的那样无助,眼泪冰凉地沾湿两人相贴的脸庞。叶阳希突然找回了理智,他恨不能把自己捶上两拳,“对不起田夏对不起,我?错了,是我昏了头。对不起。”
“呜……阳希,你不能不要它,你不能不要我?们……”
“我?要你们,我?要,我?都要。对不起田夏,对不起。别哭,别哭。”
田夏的呜咽让他心的碎成了一片一片,锋利的边缘在他体内随处划出伤痕,他除了抱紧她说抱歉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他真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他怎么能对田夏说这样残忍的话。他明明知道她是一个怎样固执的人,有一颗怎样爱他的心,他怎么能要求她放弃属于他们两个人爱情的结晶。
田夏在他怀里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她自己哭的累了,呜咽变成了细碎的抽泣,她睡着了。
叶阳希看着她在睡梦中还紧蹙着的眉头,看着她抓着他衣领用力到发白的指节,心痛的让他不知道该怎么疼她才好。
让她怀孕的人是他,现在说不要孩子的人也是他。
他真是个混蛋。
……
叶寒辰小朋友是在八月出生的,典型的狮子座,最喜欢妈妈,对爸爸又爱又恨。
为什么爱呢,因为他长的比自己帅一点,个子比自己高一点,玩变形金刚比自己厉害一点,拼汽车的速度也比自己快一点,力气也很大,一只手臂能扛起妈妈和他两个人,每次他来接他放学的时候同学们都会对他投来羡慕的眼神;
那为什么恨呢,因为他总是叫他臭小子,而且总和他抢妈妈:比如在卫生间里妈妈要给他洗手的时候爸爸总会凑过来把他挤走,然后让妈妈帮他先洗;睡觉的时候也是,明明妈妈已经陪自己睡着了,爸爸却总是在半夜偷偷摸摸地进来把妈妈抱走,被他发现了还会威胁他不许哭出声,不然就要把他的玩具全都从楼下扔出去。
他恨啊,他多想换个不会和自己抢妈妈的爸爸啊,但?是为了妈妈,他忍了。
因为妈妈,好像很爱爸爸。
妈妈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里会有小星星。
她看爸爸的时候,眼里就有许多许多小星星。
爸爸也是,但?是爸爸好像不喜欢他,因为爸爸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小星星,尤其是叶暖夕出生以后。
虽然他并不是很喜欢每次爸爸拼汽车的速度都比他快,可那不代表他就可以不陪他一起拼了。
自从小夕出生之后,爸爸整个人都变了,脸上总是挂着娘娘腔的笑,每天每夜地抱着小夕不肯松手,就连他想去摸一摸小夕爸爸都会很严肃地让他先去洗手。
他觉得爸爸肯定是不喜欢他了。
被又爱又恨的爸爸打击地蔫兮兮的叶寒辰小朋友感到很委屈,委屈地想让妈妈抱抱,想闻着妈妈香香的味道,想听她柔柔的声音喊他小辰乖,可推开房门便看见爸爸抱着小夕坐在床边,靠在床头的妈妈亲了亲爸爸,又低头亲了亲小夕,眼睛里全是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