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8日竹原理遵守约定,暂停和文部家的合作。】
【2005年5月16日长老会向家主施压,并计划联络加茂家(未实施)。】
【2005年5月28日家主拜访禅院家(商谈内容未知)。】
在文部家的禁闭室半空,链条悬载着一只铜盘,以铜盘作为简陋的烛台,半截挂满了烛泪的蜡烛在其上静静地燃烧。
这里位于地下,潮湿,阴冷。狭小无窗的房间只有一道窄门和数个通风孔。四面墙壁及天花板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在昏黄的烛光照射下,光与暗的交界处满是阴森可怖的影子。
禁闭室内,关押着一个少年。
文部家既然把关禁闭作为一种惩处手段,自然不会让被关押的人生活得很舒服。少年盘膝坐在铜盘下的地板上,腰背笔直。自上而下的光线留下阴影,使他不健康的消瘦更为明显。
蜡烛很珍贵,每隔五天才会送来一支,平均一下,每天只能享受短暂的光明。少年借着烛光翻看纸条,以此作为百无聊赖中难得的消遣。
如果前来递送食物的成员归属于少年交好的派系,就会告知他一些家族近况。除此之外,少年还有另一个更为可靠的消息来源——
少年向门口方向伸出左手,羽织宽大的袖子垂落,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他五指收拢,在空中轻轻一握。
文部家祖宅中,属于家主的居室外,繁盛枫树的枝叶不正常地颤动一下,仿佛有什么人眼不可见的存在,轻盈地从树上跃下。祖宅木质结构的各处缝隙之中,无数微小如虫蚁的咒文向枫树下聚拢过去。
“谁?”文部家主,文部庆次警觉道。拉开障子门,他刚刚似乎看到了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和服女孩儿从廊道上玩闹着跑过。
可文部家一向自傲于规矩森严,礼数周全,且家主居室又是祖宅守卫的重中之重。做出跑跳嬉戏这等“无礼”之举的孩童,又怎么可能被允许出现在此处?
文部庆次坚信自己没有看错,唤来仆从进行排查。
但服侍家主的众多侍从注定搜寻不到任何痕迹——
在家主文部庆次开门的一瞬间,“七八岁的和服女孩”身影如沙砾般崩坍,重新组合成一条小蛇,滑入阴影之中。
乍看,“小蛇”通体遍布深浅不一的黑色花纹,仔细观察后,才会发现这条蛇并非生物,而是由许多奥秘晦涩的咒文组合而成的咒术产物。
咒文小蛇目标明确地向禁闭室靠近,找到通气孔后就钻了进去。由于禁闭室通气孔狭长的管道内还有金属网阻隔,咒文被迫再次分解合并,恢复咒文原来的二维结构,从网格的缝隙钻进了禁闭室。
咒文欢欣地飞向少年的指尖,在他瘦削的手腕上贴着微凸的骨骼和关节盘旋一圈,最终钻进他的衣袖深处,像一枚纹身一样融入上臂皮肤之内。
“戏弄家主的事情太危险了,”少年轻声道,“以后不许这样。”
话虽如此,语气中并没有一丝指责。
可是咒文不安定地震动起来,从手臂上强行挣脱一半,化作刚刚的蛇尾,气呼呼地在少年胳膊上轻轻抽打,以此表达不满。
“你也要想想我呀,”少年笑,淡金色的双瞳映着烛光,好似封印了烈火的琥珀,“要是你被祓除了,我会怎么样呢。”
答案是会发疯。蛇尾僵硬了一瞬,改变力度,泄愤似的狠狠抽了少年一尾巴,然后便回归咒文形态,伪装自己是真正的纹身,再不肯搭理少年。
少年揉着手臂上被抽出来的红痕,勾起嘴角,开始读取咒文收集的信息。
他和咒文的“她”一直咒力相连,心意相通,可以在心底无障碍的沟通。刚刚的对话,只不过是两人间的玩闹罢了。
“禅院家示意京都校拒绝我入学?”少年低声笑起,“太好了,节省了不少时间。”
他本来还打算慢慢“培养”和禅院嫡子的矛盾的,没想到禅院直哉一戳就炸。一场在世家看来“以下犯上”的斗殴,使少年被关了三个月的禁闭,不过也因此,少年能比计划中更早地离开被世家势力笼罩的京都。
“不过,五条家的【六眼】也在东京校读书……要弄个咒枷以防万一。”少年伸手将额前过长的刘海别到耳后,右手握拳敲在左手手心,“一事不烦二主,果然还是要再刷禅院直哉一次吧!”
少年找出一张空白纸条,随手记下——
【2005年5月29日禁闭期即将结束。】
这些纸条是从墙面符咒上撕下来的无字边缘;
少年所用的笔是墙角不知道哪位前辈留下的一截炭条;
日期是靠每天一次的进食和清洁计数。
少年将新的纸条并入之前的一沓中,熄灭了蜡烛。
黑暗中,少年的坐姿依旧挺拔,他闭目在脑海中整合通过各种渠道得到的信息。
少年深知,自己不像监护人织田作之助那样除了咖喱、小说和孩子们便别无所求,也并非老师太宰先生那样操纵人心的天才,更没有传言中五条家的六眼那样压倒性的实力。
所以他必须默默地经营自己的力量,精密地制定计划,谨慎地挑选盟友,以此加长己方的杠杆,期望最终孱弱如他也能撬动胜利。
【2005年6月1日禁闭结束。】
“长老会决定,修平你插班入学东京都立咒术高专一年级,手续已经办好了。”家主居室的窗前,文部庆次一边赏景,一边对侍立在他身后一步远处的少年说。
“一切听从家主吩咐。”少年恭敬答道。
名为文部修平的少年刚刚被从禁闭室释放出来,他面色苍白憔悴,脸颊瘦削,烟灰色短发长时间没有修剪,使得刘海的阴影已经遮蔽了双眼。此时他微微垂首,整个人呈现出阴郁而顺服的状态。
“五条家的【六眼】也在东京就读,等你入学后,要避免和他交恶,但也不需要关系过于密切。”文部庆次用评估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文部修平,“五条家不会教养继承人,好好的六眼被他们养得太叛逆了,整天对着干,不知好歹。”
“你要注意距离,不要被六眼带偏。”
“……明白。”
满意于少年的乖顺,文部庆次决定给他点甜头:“下个月家族会议,我会正式宣布你家族继承人的身份。”
“感谢您的赏识。”少年的表现却依旧平静。
没有如愿看到感激的表态,文部庆次稍有不满,冷了神色:“不过你也应该承担起继承人的责任来了。”
“文部家是维护咒术界稳定的中立家族。修平,你之前选择与禅院家嫡子发生冲突,真的很不理智。”他换了指责的口吻。
“……抱歉。”
“不过你和禅院嫡子的矛盾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夫和禅院家沟通过,禅院家允许你提前离开禁闭室,只需要维持咒枷到年底就可以了。”
真是虚伪啊,明明是禅院家越俎代庖惩罚文部家成员,在他嘴里就仿佛是一种恩赐似的……不过倒是解决了咒枷的问题。文部修平盯着自己衣襟上的花纹,漫不经心地想。
“除了六眼,东京校那个会反转术式的女人你可以接触一下,如果你愿意,毕业娶了她也不是不行。”揭过了关于五条和禅院的话题,老人又开始了对文部修平未来的同学的评估,“我们文部家有禅院家的支持,接受反转术式不会有人反对的。”
文部修平终于抬头看了文部庆次一眼,淡金色眼眸中闪过冷意:以术式衡量他人价值,因性别看轻他人能力,以权势妄图干涉他人人生,这就是世家吗?真是愚蠢的傲慢。
而且,文部家似乎已经称不上是一个独立的咒术师世家了。文部庆次身为文部的家主,却三句话不离禅院,换了不知情的人来,估计会以为文部是禅院的某个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