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还在下,夜里的空气好像比天黑前更冷了,四周也更加安静。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两人参差的脚步声打在江影的耳膜上。
她想说点什么打破这熬人的安静,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稍微往旁边看他一眼,却只看到眼前的布料和右前方的地。她才想起来自己为了挡雨,把外套连着的帽子戴上了,帽子边缘同时也遮挡住了她两边的视野。她又不想那么明显的转头去看,只得收回视线,继续扶着他走。
扶了一会儿,他皮肤的温度透过衣物的布料一点一点渗透过来,早就被风吹的透心凉的她就着这一点温度渐渐回暖。
这温度是陌生的,却又有点熟悉。她想起来在坡上拉他的时候,本来以为他的手会很凉,半晌才感觉到其实是温热的,反倒是自己的手冰凉冰凉。拉了他上来后好像在漆黑冰冷的雨夜里有了火源,暖和又明亮。
刚才自己一股脑的使劲最后他们扑上来摔在树上的时候,不是不尴尬的,只是他们仿佛有了莫名的默契,都没有再提。其实那个动作她几乎是在他怀里,要不是摔得发懵动弹不得,她只怕会下意识得哆哆嗦嗦往温度的源头那边靠。
江影心里逐渐平静下来。她发现自己对温度的来源有点莫名的依赖。
本来在这样的情境下,还不应该放松警惕的。可能是在这过于静谧和寒冷的雨幕里,山和树环绕周围拢起的一个黑暗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并排往前走,这让她感到安心。
这会儿倒感觉,一路这样安静的走到学校也不错。
卓诚的说话声打破了安静,“抱歉还没问你,怎么称呼?”卓诚问。
“江影。影子的影。”她继续往前迈着步子。
“是……疏影横斜水清浅吗?”他听到后想了想说。
江影笑了一下,“不是。柳垂江上影,梅谢雪中枝。”
“唔,是晏几道的临江仙么?”他思索后说,“你的名字取得真好。”
她忍不住转头看他,正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眼睛。
他的眼睛可真亮,刚才看他证件上的照片时还不觉得。
因为她是扶着他的胳膊向前走,他们侧过脸去看对方时离得很近。一股凉风从他们之间的空隙中吹过,抚在江影的脸和眼睛上。她冷得忍不住眨眨眼,然后看到他眼中笑意渐浓,连带着嘴角也稍稍扬起。她小声说了句谢谢,当做他夸她名字的回答。说完就匆促的转回脸看着前面。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稍微有点慌。心跳小幅度的扑扑加速,她稍屏住呼吸想要压住这一阵心慌,定了定神准备接着往前走。
没走几步他却停下了,她不明所以的跟着也停下。
他往前挪了一点,侧身转过来向着她的方向,尽量与她面对面。
“江影,真的很感谢你。”只听他郑重其事的在道谢,“谢谢你费力拉我上来。”
面对这么郑重又正式的话,江影有点手足无措,她向来不擅长应对别人的感谢,但又不能不作回应,只好说,“没事,举手之劳。”
只是这会儿手有点举不起来了,她内心补充。被自己这句话逗得有点想笑,她忍住,只是微扬了扬唇角。
卓诚在细雨微光里看着她,她也抬头认真得看他。
他的头发比刚才更湿了一点,额前垂下的几绺头发被他撩上去了,显得他脸的轮廓越发明显。她看到他熠熠生辉的眸子和高挺的鼻梁,再往下是和照片上微抿起得不同的,微微扬起的嘴角。
她和他算是陌生人,经历了刚才把他从坡底拉上来的事,过程是有些惊心动魄的。他感谢她,而她也庆幸自己顺利的帮到了他。
两个陌生人在雨夜的山木花草中相视而笑,她还真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这也算是个特别的经历吧,她心里有点感叹。
“我们快往回走吧。”她开口和他说。
她向前走了一点,扶住他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余下的一路仍风影摇曳,细雨打在地上植物上,伴随着微小的起伏声。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前方一步的光,听着白噪声一样的雨。
转过最后一个平坦的路口,学校的楼出现在视野里。楼里亮着暖黄的光晕,这光像是也有温度,能驱散雨夜里冰冷潮湿的寒意。江影看着越来越近的楼,今天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她扶着卓诚,跨过门槛走进楼里的教室,让他坐在椅子上,她转身去拿药箱。
村里的小学,是一个吊脚楼改造的。这个吊脚楼,原本是仙果村村委会办公的地方。后来为了让孩子们有地方上课,村委会的人迁去了别的地方,并且把空置的吊脚楼改造成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