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恩本来想对这个问题进行否定回答的,可一边说着,他一边觉得林记者提问的内容还真有那么些道理。急诊科处理的患者中,因为确实也有不少是因为人为原因而受伤的。比如那一大群在ktv里打群架的4s店销售员以及房屋中介,比如那个因为甲基苯丙胺中毒而入院治疗的高严,还有被邻居投毒,现在还在康复中的战浩。算起来,要是没有这些事情的话,说不定急诊的工作真可以轻松许多。
“那就还是挺多的呗?”年轻的小记者点了点头,“这些人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孙医生你有什么想法么?”
“想法?”孙立恩愣了愣,然后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还能有什么想法,主要是替他们觉得可惜吧。”
林记者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孙立恩。他原本想引导孙立恩回答类似于“做好本职工作,所以不会对这些犯罪嫌疑人有惧怕的情绪。”不过没想到,孙立恩却不按套路出牌。
“我见过几个这样的患者。”孙立恩又喝了口茶,今天说的话有些多,他嗓子都快哑了。“这些患者大多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都还挺年轻的。从我们当医生的角度来说,年轻的患者一般对治疗的反应都比较好,他们的身体年轻,恢复力强,而且生理基础一般也比上了年纪的人更好。换句话说,他们比小孩子或者中老年人更能抗,而且也更好治。”
林记者点了点头,他没有再去引导孙立恩的回答,而是低头开始写了起来。
“但是明明挺好的身体,却被他们自己折腾成了这样……”孙立恩摇了摇头,“我每次看到这些年轻人的时候,总会觉得很可惜。他们对自己的身体不爱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嘛……”孙立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过分,“如果对于自己的身体这么不在意,为什么不能把好身体给别人呢?我也见过很多想活下去的人却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扛过去。他们不知道生命的可贵啊。”
林记者点了点头,悄悄的在记录本上把孙立恩最后的一句话给删了。
“遇到这种患者的时候,你会在治疗或者诊断上有什么特殊倾向么?”小记者还在提问,“会不会因为对方是犯罪嫌疑人,所以在治疗上有所保留?”
“那是绝对不会也肯定不能的。”孙立恩郑重回答道,“倒不如我反过来问您一个问题。您觉得,我们医生的工作是什么?”
“救死扶伤吧?”小记者愣了愣,没想到自己反过来成了被提问题的对象。
“救死扶伤确实是我们的工作内容。”孙立恩正色道,“就像您总结的一样,我们的工作内容并不包括审判或者判断一条生命是否值得被拯救,那不是我们的工作内容。”
“就像我的带教老师经常和我们说的话一样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业人士处理。审判一个人,这是法院和法官们的工作。”孙立恩点了点桌子,用动作来强调自己的语气,“如果我们医生开始凭自己喜好去判断一条性命是否值得拯救,那就意味着我们会越权。非专业人士贸然进入某些专业领域,那一定会出大乱子。其他的都暂且不论,如果在治疗和诊断上有所保留,从而导致患者死亡,那和直接杀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除了法律责任以外,这种沉重的道德负担会非常轻而易举的压垮一个人,要么他从此以后漠视生命,要么陷入自责无法自拔。这种事情风险太大而且对谁都没有好处,我们肯定不会这么去做。”
孙立恩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其实医生大概是世界上最希望患者恢复健康,平安出院的人。”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