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得懵懂而又正经,陆莳竟不知如何回答她。如?今的楚染单纯,也很乖觉,对于情.事比新阳都要懵懂,这句话回答错了,必然会教?坏她。
须臾后,陆莳依旧沉默。
楚染咬了咬牙关,伸手就去戳她的脸:“你沉默就代表你看?了。”
“殿下自己笨罢了。”陆莳被她搅得无法,模棱两可的回答让人浮想联翩,楚染自己胡思乱想了一?阵,陆莳说起吴江的趣事来转移她的思路。
“当年吴江王逃离的时候,带走了许多能工巧匠,加之吴江之地富庶,南珠属它最多。另外,吴江吃食与衣饰都与楚国不同,许多商人去后靠着经验赚了银子回楚。是以,吴江王的私库里,只怕比陛下都要多。”
楚染不知这些小事,梦里的吴江十分?低调,娶了新阳后,就没再闹腾,只有恒王立为太子后才送贡品恭贺。如?今被陆莳说来,也挺有趣。
“那吴江与霍家是何关系?”
“吴江试图攀上霍启,陛下隐隐知晓,只是未发作,待动吴江,霍启必然有所动作。”陆莳给她解释。
用过清粥后,楚染精神好了很多,陆莳让人拿了吴江的舆图,葱白的指尖指着两岸:“楚有船只在渡口,但不会过去,前些年被吴江打得厉害,加之陛下的态度暧昧,就一直未有动静,是以两地之间来往的都是商船。”
楚染随着她的视线去看?,纤细的指尖下一?片汪洋,她好奇道:“吴江王逮着这个空子,这些年定然赚了不少,听说还有许多私货。”
楚国有见不得人的私市,卖的都是夹带过来的好东西,楚染听过,未曾见过。
她没有见过,陆莳给的好东西许多都是私市来的,陆莳也不与她说,指着吴江对面的清河:“清河一郡内驻军十万,水军多于陆军,两军各自有将领,这次我们过去,只看水军的船只,其余不管。”
“陆相之意,是两军不和?”楚染托腮,这事倒是未曾听过,转而一?想,这些都是梦里没有见到的,不知也是常事。
她晃了晃脑袋,唇色嫣红,陆莳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道:“自然会有嫌隙,另外霍家经商多年,清河也有霍家的生意。”
“我瞧着灵祎给的南珠都不小,比起陛下赏的也不差。”楚染想起旧事,自己先笑了起来。
她比起以前脸颊上圆润了些许,神色缓和后就一?团喜意,不似从前,眉眼一怒就气势十足。
陆莳忽而有一?种将孩子越养越小的感觉,楚染以前若说的凌厉处事,现在就是温和待人。也不知是好是坏,一?想人在她身边,万事有她护着,这些就不再重要了。
安寝一?夜后,次日中午才到渡头,婢女搬了些随身衣裳去驿馆,其余的都留在官船上。
县官早就携了大夫在一旁候着,见到陆相后忙低头哈腰,左右看一?眼,没有见到新平公主人,“丞相辛苦了,驿馆一?切都安排好了,可要大夫过去看看?公主殿下?”
陆莳颔首:“可。”
县官眼睛一?眨,大夫就跟着兵士走了。原本官船是不该停留的,他早就将线路查看过了,万万没有想到新平公主身体不适,停留下来,都道陆相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突然留下来,就怕出事。
他心里煎熬着,陆莳却无心与他计较这些,请大夫无非是做给楚帝去看。
大夫去后,县官夫人领人带着时令瓜果?去了,知晓新平公主不舒服,没敢带着点心过去。她还带了亲自种的甜瓜,放在暖房里养着,本打算自己吃的,遇到公主就献了出去。
甜瓜上还带着清洗的水,装在盒子里,瞧着鲜灵灵的。楚染歇过半日就感觉好多了,见到甜瓜就想吃,让人去洗净切好。
县官夫人还在外面候着,楚染看?着在看着公文的陆莳:“要赏吗?”
“让庖厨做些点心赏回去。”陆莳道,她抬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旋即道:“可去看?看?私市?”
“这里有私市?”楚染眼睫一颤,掀开被子就走下去,看?着陆莳手中的文件,那是一封封信,随手看?过,是郢都城内的形势。
她要看?,陆莳也不拦着,等她看过后才说起私市:“私市在子时过后,在偏僻之地,县官拿了银子不会去管,他方才恐慌,就怕私市被我们发现。”
丞相一走,跳得最厉害的就是恒王,他要装着至孝,就要做些事情博得楚帝宠爱。太子不与他争,去户部让人盘账。
一?番看下来也无甚大事,楚染微微放心,道:“以后这些我也要看?看?,不许藏私。”
陆莳莞尔,伸手将她拉近,两人膝盖碰着膝盖,她伸手去捏了捏楚染的脸颊,触感很舒服,忍不住又捏了两下,才道:“去私市吗?”
“去,自然要去,要买吗?”楚染被她捏习惯了,感觉到陆莳手冰凉,反而主动握着她的手给暖暖。
“可。”陆莳见她将自己的手捧在手心里,唇角弧度弯得更深。
甜瓜切成片送了过来,楚染尝了一?块,不住点头:“她倒有心。”
吃过后,庖厨做了几样郢都特色的点心做回礼,县官夫人诚惶诚恐地回府去了。
晚膳时,县官夫人送了一?份三色丸子汤来,陆莳扫过一?眼,让人撤下去,让庖厨照着重新做,甜瓜也是让人先试的,没问题才是送了过来。
楚染这些时日吃了不少吃食,口味被陆莳养得刁钻。三色丸子汤看着好看,一?份就三颗,一?色一颗,汤味鲜美。
本就是膳后甜汤,楚染喝过汤就不喝了,她胃口不好,吃不下,看?着就饱了。
她看着一?碗丸子,拿汤勺喂给陆莳吃了,待她吃下一?颗,就问:“好吃吗?”
喂了三颗,自然就问了三遍,陆莳不厌其烦地回了。她说好吃,楚染就让庖厨明日再做,自己也尝尝。
吃过后,楚染就换过一?身衣裳,贵重的簪环首饰都摘下来,选了几根银造的簪子,带着李初就出府去了。
小县不大,比起郢都城更是不能比,经济好得很,每年交税也很准时,从没有耽误的时候。陆莳注意此地很久,正好趁着楚染不舒服下来看看?。
亥时过后,街坊上就无人了,待到子时,更是家家户户关灯就寝。
楚染牵着陆莳在前,左手提着灯火,右手牵着陆莳,后面远远跟着李初几人。黑灯瞎火,一?行人走得很慢。
从驿馆走到私市需半个时辰,两人牵着手,边走边说,竟也不觉得无趣,待到私市后,才觉换了一?番天地。
私市外面站着人,时而看?向四周,约莫是看人的,防止有人过来。
约莫是心里作用,当真来人,谁还躲得过去。
两人粗麻衣襟,也不会让人怀疑,私市里也有女子,不过男子居多。一?路看过后,卖的都是私货,楚染瞧了几眼,还有南珠簪子,打造更为精致,比起宫里的还要美观。
她拉着陆莳惊叹道:“这莫不是吴江传来的。”
“吴江王当年逃走的时候将巧匠都带走了,楚确实比不上。”陆莳压低声音。
楚染多看?了一?眼南珠簪子后,对面人就捧了簪子,没有用匣子,反是红绒缎子。那人笑道:“姑娘瞧一眼,这么大的南珠簪子,市面上不少见,簪尾还用小的红宝石,小而不艳,恰好配您。”
这人惯会说话,两人都没应声。
那人见惯了场面,尤其是女子牵手而握,可见关系匪浅,就笑着继续说:“簪子好看,买来送妻子最好不过。”
“好,多少银子?”陆莳先应声,接过簪子,身旁的楚染怪异,这人怎地如此好说话了。
私市里的东西比寻常商铺里便宜些许,簪子就要二十两,楚染蹙眉,没想到这般值钱。
买过簪子后,两人继续往前走,私市上还有许多刀剑,道是前朝将军留下的。卖刀的是个大汉,半夜里寒气袭人,竟也只穿了一?件单衣,一?个劲地在炫耀自己的刀如?何好,削铁如?泥。
周围围了不少人,一?问价格五十两,纷纷后退,一?时间只剩下陆莳与楚染。
楚染走近,蹲下来在地面货摊上挑挑捡捡,看?中一把匕首,道:“可是削铁如?泥?”
“自然是的,不若您试试,拿根头发丝,一?吹就断了。”大汉殷勤的地解说,当真拔出匕首,拽了根自己头发放在刀口上,吹了一?口气,真的断了。
楚染惊叹,这里真的不少好货,她将匕首与刀一?道买了,待回去后将刀送给李初。他是陆莳的人,肯定要比旁人高看?一?眼。
私市只有两个时辰,不多开,到时都会离开。
楚染从头走到尾,觉得有趣,自己拿了匕首,待回去后待发现刀鞘上将点缀着宝石,一?看?就是好东西。她玩过刀剑,有些功夫,匕首防身也很好。
离开私市后,照着原路回去,楚染走得有些慢了,慢吞吞的。
她这几日刚缓过来,昨日又闹了半日,晚间走了夜路,力?气跟不上,牵着陆莳的手都走不快。街坊间人不多,陆莳放慢脚步等着她。
不知走了多久,陆莳忽而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楚染:“我背你。”
楚染一?惊,未曾反应过来:“背我做什么?”
酒醉后嚷着要陆莳背,早已忘得干净,再见陆莳放低姿态,极为怪异。不过她不是吃亏的主,也不娇气,她都主动说了,自然要她背。
她伏在陆莳背上,双手搂过她的脖子,怪道:“陆相怎地想起来背人。”
“又非第一次,殿下酒醉后让我背的。”陆莳不说谎,当即将她的糗事说出来。
她并非胡言乱语之人,楚染被羞得耳朵通红,感受到陆莳沉稳的脚步,也就不动了,时不时与她说句话。
“陆相,以前有人背过你吗?”
夜凉如?水,楚染故意压低的声音像是说着悄悄话,陆莳心口发烫,“大约父亲背过。”
“我没有,陆相是第一?个背我的人。”楚染的声音轻轻如风过吹过耳畔,扰乱人的心湖。
陆莳再没有接话了,静静走过这一?段夜路。楚染不问了,伏在她的背上,合上眼眸,知陆相一片心意,她怎能不动容。
从未有人这般宠过她,知微见著,陆莳对她的好皆在细枝末节里。太子病弱,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来照顾她。
世?人不会讨厌这个感觉,楚染亦是,她靠近着陆莳耳畔,想了想又问:“陆相,我哪里好,值得你这样做?”
她自认自己并非良人,手中的恶事也不算少,虽说从未有过害人之心,真正比起灵祎来,还是不如?意的。
她想了想,张口就道:“我与灵祎比,其实也不如?她。”
楚染掀开话来,就会说明白,陆莳静静听着。感情一?事,无关理由,前世?里苦求不得,今生就会万分?珍惜。楚染懵懂,不知这份情,只当是寻常玩笑事,真正恩爱的人哪里会多。
帝后是不存在的,再往下,几位皇子还小;宁王珍爱王妃,在她去世后不立王妃不纳妾,可日日都有伶人相伴,也不算恩爱。
这般细细一?想,就什么都没有了。楚染自顾自胡思乱想,以前觉得陆相虚心假意,待相处了,就会改变想法。
陆莳不回答,她就自己接下话去:“你我之间能不能走上许久的路,还是一个未知之数,好比是眼前的路,漆黑看?不见路,一?脚踏错就会有变故。”
她心中藏着事,就开始絮絮叨叨。陆莳虽说没有回答,可也认真听了,最后才回道:“殿下不用去想路怎么走,跟着我就好,你若觉得不安全,也可自己走,我牵着你。”
其实是背着你,更为贴切。
楚染是信她的,话中没有多说,尤其她给太子铺的路,比她原来想的还要好。她心中开始信任她,若是陆莳骗她,她也没有损失,横竖太子那里一?切安好。
自己想通,就从荷包里取了糖,喂给陆莳,自己继续搂着她:“陆相,我且信你一?次,你若负我,我也不怕的。”
糖很甜,话却是不好听,陆莳含着糖认真回她:“勿要乱说话,殿下若不负我,我便足以。”
对于这段情,她本就将自己放在低等的位置,哄着楚染莫要退婚,哄着成亲。时间哄着久了,就会习惯这般的姿态,继续去哄,若可以,哄一?辈子也足以。
回驿馆后,楚染透着灯火把玩着簪子,婢女捧了晚膳后的三色丸子过来,她吃了一?颗,与陆莳道:“私市上好东西不少,为何不去铺子卖?”
“来路不正,哪家铺子敢收?”陆莳解释,有些几乎是从死人坟墓里挖出来的,带着晦气,更无人敢收。
楚染将匕首擦拭了很多次,才放心用。
等她忙完都快五更了,上床裹着被子就睡下了。陆莳一夜未眠,次日天不亮就起来了,忙着其他事。
楚染一?觉到午时,刚用过午膳,陆莳回来了,两人目光一?碰,楚染让人给她做些吃食来。她去作什么,楚染也不问。
午后,陆莳一人躺着午睡,她也无事做,翻了翻书后,觉得无趣,也跟着陆莳一道躺下。
陆莳睡得沉,连她过来都不知道,一?眼睁开就看到楚染,睡颜恬静,瞧了一?眼外头的光色,时辰不早,才伸手揽过她。
楚染一?碰就醒了,她迷糊地会儿,睡前就想躺会的,不想一合眼就睡了过去。陆莳凑过来,鼻尖涌动着清香,她想起昨夜陆莳背她的事,耳尖一?红,就没动了。
两人靠的近,陆莳就看?到她通红的耳朵,伸手去碰:“耳朵怎地红了?”
她的声音沉静,让楚染听着不舒服,推开陆莳就要起榻,道:“船可安排好了,要买些东西的。”
“安排过了。”陆莳眉眼的疲倦散去大半,楚染晕船的毛病不知道还会不会再犯,想起那几日脸色苍白的样子就不放心,她靠着榻沉吟了会,未曾想到答案。
去吴江最快的就是官船,楚染也没有提出走旱路,晚膳的时候,县官夫人又让人送了甜瓜来,极为殷勤。
楚染看?着绿油油的片瓜,张口咬了一?个,提议道:“她爱送就多送些,这个挺甜的,到时多送几盒点心回去。”
陆莳有个规矩,就是得礼必回,所以灵祎在她相府得了不少好酒。
“也可,你爱吃就可。”陆莳倒记下了,县官夫人这般热情也是县官指使的,开私市闹开了,容易丢了官职。
船只安排妥当后,两人就歇下了,白日里睡得多,晚间就睁着眼睛看?着屋顶。
李初今日就上船去盯着,采买一事银子是小,就怕东西不干净,陆相在意这些,他就亲自去跟着。手中的刀换过一?柄后,提在手里更显威风。
驿馆里安排得更为安全,静悄悄的,猫狗都进不去。
屋内的人翻来覆去,扰得陆莳睡不踏实,她揉着额头去看?楚染:“下午不该睡的。”
“怪你,你若不睡,我怎会躺下。”楚染将错误推了过去,她不知昨夜未睡,白日里还好奇她好端端地怎地午睡。
陆莳不应,当是勉强同意她这个说法,“时辰不早,也该睡了,闭上眼睛,乖些。”
她困意袭来,揽过楚染,拍了拍她的脊背,哄人的样子很足。楚染不应她,反觉得奇怪:“你白日里也睡了,怎地还这么困,哪里不舒服?”
楚染好心地摸摸她的额头,见温度与她一?样,就摸摸她的脸颊,滑过唇角,搂在颈间,犹如羽毛拂过心头,酥痒难耐。
她难得的担心没有让陆莳欣慰,心中一股奇异的感觉,她捉住楚染乱摸的手,反按住,“你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