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陆莳匆匆离开后,几日都不曾去公主府,楚染忙着公主府出嫁的事,也不曾去相府。
后贤妃提议新平公主从?宫里出嫁,毕竟是嫡长,做的不好,御史文?官都要议论一番,楚帝没有多加在意,嘱咐人去办,自己照旧去后宫见新晋的林才人。
楚染被请进宫后,就当真见不到陆莳,算了算还有最?后三日,加起来可就七八没有见面了。
宫内日子?无趣,新阳时而过来,带着从?明?妃那?里要来的点心果子?,一坐就是半日。
一日,新阳没有来,楚染觉得奇怪,命人去找了,最?后宫人瞧见陆相在章华台外拦住了新阳。
不知?怎地?,新阳离开时面色煞白?,一副被陆相欺负的模样?,那?日就没瞧见她。
楚染不知?发生?何事,拿些银子?堵住了宫人的嘴巴,待新阳过来时再问问。
新阳遇事便?会去找明?妃,近日里楚帝爱去林才人处,明?妃的宫门口也鲜少踏入,也就便?宜了新阳。
在外本鼓着脸颊,一见明?妃就忍不住哭了出来。明?妃眉头一皱,吩咐宫人退出去,招手?示意她过来。
新阳哭哭啼啼地?走过去,一股脑地?将事情都说了出来,最?后才控诉陆相:“陆相好凶,比恒王还要凶。”
控诉完,又?埋进明?妃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明?妃拍了拍她的脊背作为哄慰,陆相为人,满朝皆知?,断断不会为了小事与新阳过不去,她略略一想,低头与新阳道:“你给新平公主送了什么?”
新阳吸了吸鼻子?,从?她怀里抬起头,眼睛哭得通红:“就是、就是你给我的那?些书,尚宫们没去公主府,多半是王后没有吩咐,我就给阿姐送去了,陆相就凶我,让我别给阿姐送东西了,好东西自己留着,她说的义正言辞,还好凶。”
明?妃扶额,对于新阳傻气的举动也是无奈,陆莳高?风霁月,见到教导女子?欢好的书,如何不恼火。
朝堂之上,女官不少,唯独陆莳居高?官,可见她并非俗人。
转而一想,尚宫们为何没去公主府?她自己琢磨不透,这?些小事,王后当不在意的,没有必要拦着。
新阳本就害怕陆莳,平日里都不敢见她,如今被她一凶,只怕新平成亲后,日后都不敢去相府。
她轻轻摸了摸新阳柔软的后颈,安慰道:“你给陆相赔礼去,可好?”
新阳没有思?考摇头不应,想起陆相冷冰冰的样?子?,就心里发怵,头摇得像小儿的拨浪鼓:“不去、不去,我让阿姐去。”
“傻子?,你把这?件事说给新平公主听,陆相就不止凶你了。”明?妃好笑,陆相悄悄解决,本就是想瞒着新平公主,找她只会让陆相更加厌恶。
新阳说不出话了,小手?紧紧抓着阿软的手?腕,眉头皱得很深,依旧在哭,就是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尚宫们忘了,她好心去补救,陆相为何凶她,还不能和?阿姐说。
好难受。她哭了会,明?妃让人给她做了份杏仁糖乳酪,哄着她吃了,又?陪她睡了半个时辰。
新阳做错了事,惹得陆相不悦,明?妃苦想解救之策。新阳出宫后,她是护不到的,陆相念着与新平公主交好之意,会伸手?护她。
惹恼了她,对新阳无好处。
她拥着新阳睡了一日,第二日清晨起榻的时候,新阳眼睛还有点红,她无奈,让人去取了药来敷。
早膳做的都是新阳爱吃的,野鸡汤下的银丝面,小半碗,没有太多,吃过后吃了几个水晶饺。
新阳被明?妃喂饱后,要去找楚染。昨日没有过去,心中觉得难受,想去见见。
明?妃拉住她,不让她走,道:“你去相府,替我给陆相送礼。”
一听陆相,新阳小脸就白?了,拽着明?妃的手?,嘀嘀咕咕:“阿软,让内侍去好不好?”
“我若让内侍过去,王后就会知?道,到时阖宫皆知?,会给我惹麻烦的。”明?妃温声哄着,新阳胆子?小,平日里不见帝后,遇到恒王都会低着脑袋,陆相本就是威严之人,冷着脸,胆大的朝臣都不敢随便?回话,可想而知?,新阳吓得多厉害。
新阳胆小也好哄,听到明?妃有危险,不想去也会去,她努力点头:“那?我去吧,我要说什么话?”
“殿下什么都不用说,只道是我送的。”明?妃拥着新阳,轻轻碰着她的唇角。她与新阳的事,新平公主已然知?晓,陆相那?里也是瞒不住的,说不定依着两人情分,陆相早已知?晓。
宫人取来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普普通通的,一看过去也不会在意。
新阳拿过来,在手?里翻转了两下,伸手?就想打开,明?妃按住她的手?:“不许看,一路上都不许看。”
明?妃待新阳从?不严厉,大多时候能哄就哄,今日语气已经与往日不同了。新阳明?白?过来,她摸着自己的手?腕,小心将盒子?放入袖袋里,拿着令牌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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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相得了几天?假,在府上打理,与母亲商议过迎亲那?天?章程,陡然听到门人通报,不好耽搁,与母亲说过几句后,去花厅见客。
新阳跨入相府就紧张得不行,她捧着茶喝,阿秀给她摆了花糖果子?,也不见她去拿着吃,小眼睛一直瞄着门口,见到一抹青色身影后,吓得心口一跳。
阿秀见她惊恐的样?子?,一时分不清发生?什么事,挥手?将门旁伺候的宫人挥退。
陆莳进来后先行礼,态度谦虚,与昨日相比,温和?不少,新阳心中胆怯少了几分,将袖袋里的盒子?掏出来,也不管陆相收不收,直接塞到她手?中。
“这?是明?妃让我转交丞相。”她垂首看着脚下,不敢去瞧陆相神色。
陆莳手?中多了个盒子?,不知?明?妃的意思?,略一思?考,就道:“烦请殿下替臣转告明?妃,谢过她好意。”
她神色温和?,新阳才敢抬首看她,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又?垂下脑袋,低声道:“若无事,我先回宫。”
“殿下且慢。”陆莳唤住她,朝着阿秀扬了扬下颚,示意她去准备回礼。
明?妃让新阳悄悄地?过来,多半不想让人知?晓,回礼自然要简便?的。阿秀知?晓丞相心思?,俯身退了出去,去库房挑了一件红珊瑚手?串。
新阳爱些吃食,阿秀自作主张让人去准备些吃食。相府时常备着花糖果子?,就怕新平公主过来,如此,也是便?利。
东西装上马车后,新阳捧着装着手?串的东西离开相府,回宫后就去见明?妃。
待她人影消失后,陆莳才打开盒子?,里面仅仅一对小金铃。
她凝视不语,明?妃是为何意?
昨日不过提点新阳一句,也未作疾言厉色,谁知?吓得她就要哭了,本想让楚染去劝一劝,免得因她伤了姐妹情分。
只是她还未曾出手?,明?妃就代新阳来赔礼,只是这?等礼物有些奇怪罢了。
小小的金铃能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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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妃靠着榻上,盯着帐子?上的金丝如意纹,耳畔听着声音,窗户那?里爬进一人,接着新阳小跑着过来,献宝般地?将手?串拿到她面前。
“阿软你看,这?里面的花纹真好看,瞧着像是血玉。”新阳极其欢喜,眼睛盯着手?串,给明?妃桃套上手?腕。
明?妃不肯,反顺势推到她的手?中,道:“陆相送的,你就拿着,大大方方戴着,无需害怕。”
阿软说的总是对的,新阳欢喜点头,想起清晨拿的那?个盒子?,就怪道:“阿软,你拿什么宝贝换了这?个?”
“我可没有拿宝贝换。”明?妃深深一笑,眸色若水光潋滟。
不过是一对小金铃罢了,陆相比新平公主年长,该知?这?小铃铛的用处。
新阳把玩着手?串,在殿内待了片刻就去寻楚染,昨日未曾见她,今日该去解释一二。
待她去后,楚染先让人去拿果子?,接着就问起章华台内的事。新阳心虚,不敢把惹恼陆莳的事说出来,支支吾吾许久,拿着葡萄吃,随口敷衍过去。
她不愿意去说,楚染也不好勉强,唯有见到陆莳才能问明?白?,她二人素日里不曾说话,也不知?是因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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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又?犯了头疼病,灵祎守在榻前一步都不敢移,让人给楚染送了添妆的礼,人是不能来了。
王后头疼病,早些年就有,时而会犯,也不知?是真是假,楚帝不曾在意,苦了恒王妃,日日去中宫守着。
宫内,贤妃为次,她揽着楚染大婚的责任,不敢有所懈怠,事事俱到,就怕到时吃力不讨好。她做的哪点不好,新平公主不会在意,就怕王后病愈后多加指责。
得知?灵祎不来消息后,新阳拍手?叫好,晚膳多吃了半碗饭。夜间留在楚染的宫中,两人挤一张榻,楚染没有拒绝。
亥时左右,章华宫传来消息,道是陛下去了林才人处,新阳眼珠子?一转,带着宫人就跑了,留下话来,明?日五更就过来。
楚国迎亲是在黄昏,她五更过来,确实有些早。
新阳去陪明?妃,楚染一人在殿中,太子?不好过来,让人送了一匣子?蜜糖点心,里面盛着不多见的糖荔枝。新阳跑得快,没有吃到这?些贡品,不过冰冻过的果子?,都不如新鲜的。
近亥时的时候,宫人送来一物,悄悄地?,是一坛青梅酒。
青梅竹马,她与陆莳可不算是。
最?后一重礼就是青梅酒了,与这?壹字也算是相配,楚染饮过两杯后就入睡。酒后入睡,更为香甜。
一觉至新阳过来,说是五更,天?都已大亮,她歉疚地?看着楚染,悄悄时说了一句:“阿姐,以后陆相凶你,你就一定要凶回去,不能忍着,她好凶的。”
比恒王兄还要凶,新阳想着,却不敢说。
楚染忘了问前两日章华台前是何事,她想问,外面传来贤妃的声音,她带着尚宫来给她上妆,新阳被挤到一边去了。
昨日去奉先殿上过香了,今日就不用再过去。
梳妆前先是沐浴,楚染不喜被这?么多人围着,自己去匆匆沐浴,出来后就是几层礼服,她由着宫人去摆弄。穿好小衣时,宫人取了红色的长抽带子?过来,上面绣着如意,金丝钩织,她觉得奇怪,想要拒绝时,贤妃就给她系上。
贴身系着,她觉得难受,就想摘了,贤妃拍开她的手?:“这?是规矩,按理是先王后给你系,她不在,本宫就替她了,你也莫怪。”
楚染被说得一愣,看着系上了如意结,她奇怪道:“何时能摘?”
“问陆相。”贤妃道。
楚染:“……”这?个规矩不好,待去相府后,自己摘了就是。
梳妆好后,明?妃在宫人簇拥下过来了,殿内人多,尤其贤妃还在,她笑着给楚染送了金丝手?镯,自然是比不上新阳手?上的手?串。
新阳在一旁吃着点心,脑袋都不抬一下,阿软说不能看她,就只能低头吃东西。
太子?也来得早,见新阳在吃就拍了拍她的脑袋,怪道:“怎地?就晓得吃,再过两月就到你了。”
新阳嘟着嘴,道:“太子?哥哥莫急,我与阿姐是不同的。”她是嫡出,规制不同,等到她时,哪里会有这?么热闹。
太子?明?白?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脑袋,低声说:“周府给的聘礼尚可,待你出嫁时去问你阿姐要些嫁妆。”未曾说完,就将声音压低,道:“相府好东西多得是,阿姐不小气。”
提及相府,新阳就觉得不自在,嘴里包着果子?,摇头不应。
太子?笑了笑,远远凝视着楚染,唇角弯了弯,阿楠走来,提醒他?:“殿下,要喝药吗?不喝就要凉了。”
“孤与阿姐说几句话,你去偏殿等着。”太子?朝着她摆摆手?,大步向楚染那?里走去。
九月里不热不凉,温度恰好,楚染却没来由地?感到一股燥热,礼服一层又?一层绑着身上,都不能随意动,她手?中执着一面扇子?,见到太子?后,歪了歪头,金冠上珠玉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太子?的礼早就算进嫁妆里面,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但凡有好的,楚染都会先拿来给他?。如今,他?将好的都给她当嫁妆了。
陆相虽是女子?,心思?细腻,待楚染又?是不一样?的心,极为看重。他?伸手?去摸着楚染的颈子?冠,低声道:“阿姐,若有委屈,记得要与我说。不过欺负陆相,回来就不要与我说了。”
他?半是带笑,今日为显庄重,头戴着礼冠,黑袍边以金丝钩织,腰上带着太子?独有的龙纹玉,本就俊秀的人,今日显得愈发英气,调侃楚染时,脸上带着三分笑意。
楚染觉得热,就不想去搭理他?,静静看着这?个少年,今日不是说话的时刻,只道:“该你选太子?妃了。”
太子?不答,反去戳了戳她上了厚厚脂粉的脸,道:“见陆相,先洗脸,免得吓坏她。”
他?说得声音大,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今日不见灵祎,楚染高?兴不少,片刻后恒王夫妇过来,带着礼,说了几句恭贺的话,恒王妃去中宫照看王后去了。
时辰到后,楚染自然去章华台拜别楚帝,王后不在,高?位上只他?一人。
楚帝初次嫁女,心中多少有些波动,不知?怎地?就想起先王后,感动之余,多说几句话,显得误了时辰。
别过楚帝后,车辇沿着红色宫墙走,出了宫就去相府。
陆莳迎她时,眉眼弯着,比起平日里神色缓和?不少。旁人不敢在相府放肆,行礼过后,新房里的人走得干净。
外面都已是天?黑,楚染撤下扇子?,左右看一眼见没有宾客在,便?道:“好热,能歇着吗?”
阿秀听到这?句话,偷偷一笑,取了合卺酒来。
合卺酒自然是相府备下的,楚染闻过就知?是昨夜喝的青梅酒,她穿过陆莳的臂膀,抬首饮下。
陆莳神色如旧,她看过一眼,就想起梦里那?个大婚的场景,觉得与现在无异,她还是这?般冷冰冰的。
她放下合卺酒,陆莳伸手?去握着她的手?,婢女笑了笑,见陆相有话说,都退了出去。
楚染被她牵惯了,浑然不在意,将扇子?松开了,屋内扫了一眼,与前些时日过来,大不相同了。
阿秀带着人退出去,陆老夫人让人做了喜钱。欢欢喜喜,郢都城内有这?等习俗,娶妻嫁女,做些喜钱,面上刻着并蒂莲。
外面的宾客有汝南侯在招呼,外人都道陆家兄妹不和?,眼见着他?在陆府,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新房内安安静静,陆莳也无出去招呼宾客的想法,她见楚染小脸崩得紧紧的,目光扫过她腰间,道:“殿下去沐浴?”
楚染如释负重般点点头,走到妆台前拆了金冠,瀑布般的青丝倾斜而下,榻上端坐的陆莳眸色动了动,沉默不语。
两人成亲与旁人不同,都是清醒的。陆莳都不去外间露面,酒醉更是不存在。
楚染拆了发髻,就要去沐浴,走到门口又?被宫人退了回去,低声道了一句:“殿下,同心结。”
她怔了怔,这?才想起贤妃说的那?个东西,回身看了一眼陆莳,自己结就是了。想后就要走,宫人拦着不让。
宫人都是贤妃派来的,盯着新人,只当两人情分不好,甚事都要提醒。
楚染顿觉头疼,面上微恼,又?走回去,也不提这?事,只道:“你先去沐浴吧。”
陆莳不好糊弄,她走过去又?回来,神色不对。她不问,也只好先去沐浴,出房后,唤来方才的宫人,细细问了一番。
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都传了过来,陆莳先让人去前头看看,若无事便?好。
她在廊下等了片刻,婢女匆匆过来,道是无事,这?才去沐浴。
屋内的楚染想自己摘了所谓的同心结,谁知?陆莳刚出去,贤妃指派的宫人便?进来了,大有盯着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