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了。”摸头的手改为捏捏肩膀,略微硌手。
令臧一眼神热烈,却又竭力隐忍的看着太允夙,像是生怕下一瞬,这人就消失在他眼前一般。
“衣服都不合身了,师父帮我改一改吧。”他嘴角噙着笑,语气亲昵。
太允夙几日来绷紧的弦放松,睨他一眼:“改什么,新制一件就好,我何时短过你衣衫不成?”
令臧一便只剩笑:“自然没有,师父是这世间,待我最好的人。”
心头一烫,太允夙抬头望着令臧一,昏黄的光线晕了他轮廓。看了六年的面容,却在这一刻朦胧起来,就像是有什么她未曾察觉到的情感,即将喷薄而出。
这句话的语气饱含浓烈情绪,饶是太允夙粗神经,也听出了不对劲。她正色神态:“小四,你是不是魔教奸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并不会因为你惧怕,或是躲避而消失。令臧一敛去笑意,抿唇沉默。
太允夙心跳漏掉一拍,一丝不安涌上心间。
她紧紧盯着令臧一眼睛:“只要你说不是,便是天下人都说你是,我也定能保你。小四,你是吗?”
令人窒息的长久沉默,生生破灭太允夙所有希冀。她太熟悉令臧一此时的情绪,遇着不想说的事,他便如同锯了嘴的葫芦,即便抽他一身鞭痕,也休想问出一个字来。她几乎是发了狠,厉喝一声:“回话!”
令臧一浓密的眼睫轻颤,随即闭上眼睛,将那巨大的痛楚与决绝都遮在眼底。他嘴唇翕动,还未开口,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听着是那二位长老回来了!
时间紧迫,那件事又过于匪夷所思,此时绝不是细说的时机,令臧一重新抿紧薄唇。
太允夙热血冲上脑门,滔天的背叛感如同一枚毒针,狠狠扎进她心里。“令臧一,你若真是魔教奸细,我定会清理门户,与你不死不休,断绝师徒之情,再无关……”
“师父。”令臧一猛然睁眼上前半步,手指抵在她唇上,截了太允夙后面越发绝情的话:“来不及解释了,师父,信我!”
这半步上前,二人距离陡然拉近,令臧一身影将太允夙完全笼罩,炙热的呼吸似乎就扑在她脸颊,那目光灼灼,更烫人心。太允夙只觉空气骤然稀薄,她心下升起一丝窘迫不适。这个弟子,何时竟能给人这般压迫感了?
但太允夙此时顾不得气氛微妙,她气结,这是什么话?明日便要回宗门受审,现下不说清楚,到时自己如何保下他?
怒火攻心,已被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她,多年人设彻底崩塌,竟是直接张嘴,朝着抵在唇上的手指狠狠咬了下去。
腥甜的液体在舌尖流动,唤回太允夙残存的理智。她松开口,急火攻心:“你此时不说,难不成要等明日大审,当着三大门派的面说不成?”
太允夙嘴唇开合,顾不得拭去唇上的血迹。那张粉色樱唇被染红,就像沾了血的玫瑰,动人心魄,却又暗藏锋芒。
令臧一眼神蓦然深沉,血,那是他的血,在师父唇上,舌尖。
一想到明日过后,师父怕会彻底不再认自己,下次再见定是仇人。那,就这最后一次,就放纵自己放肆一把,就当为日后永无天日的深渊,留一个夜里辗转时的救赎。
他倾身,深深吻住了那双唇。
“唔混账……”怒喝声被令臧一吞进嘴里,太允夙瞳孔放大,脑子有一瞬间空白。呼吸被掠夺,又惊又怒的她张嘴要怒斥,却被对方趁机攻池掠地。这一番变化来的突然,生生将她眼尾逼出一抹绯红。
令臧一右手抵在太允夙脑后隔开门扉,左手扣上她腰间,眼底都是贪恋了六年的师父容颜。一向清冷自持的人儿,此时眼尾泛红,瞳仁放大,罕见有了惊慌失措的可爱感,他闭眼,加深这个梦寐以求,模拟了千万次的吻。
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上自己那瞬,后腰伤口剧痛,太允夙鼻音发出一声痛呼,眉头紧蹙,蓄力抬起的右手颓然垂下,细密的痛楚占据全身。
令臧一还未尝够甜头,便被手上大片的血液惊吓到。
他恍恍撤离身子,看到左手已被鲜血浸染,太允夙银白衣衫腰际染血,入目一片血红。
“师父,你受伤了?”令臧一慌忙扶住太允夙,真气一探,竟发现对方气息衰竭,心脉阻塞,真气四处流窜,身体已然是强弩之末。
最严重处,后腰经脉生生断了一根。她能撑到现在,全然是凭了一股气吊着,方才气息大乱,一身伤势便再也压制不住。
“是谁?我杀了他!”一声厉啸彻响客栈,携着滔天杀意。
太允夙眼前一黑,意识开始恍惚,看着徒弟嘴唇开合,却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眼底那真真切切的焦急狂怒瞧了个明白。
她低声呢喃:“小四,别背叛我。”
“师父。”
“我今生今世,都不会背叛你。”
这句承诺消散在风里,太允夙沉沉合上双眼,终归是没有听到,意识便彻底归于混沌。
这种意识彻底迷失的感觉并不陌生,一如当年,她刚刚穿进这本书里时一般。
陌生而又枯燥的岁月里,令臧一犹如一匹幼狼,就那么闯进她的领域。倔强的,坚韧的,热烈的,那个总是精力充沛,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法子讨好她,却也只对她露出柔软的男孩,终究还是长大了。
太允夙一直以为她是了解他的,直到今日方才明白,这个弟子有着太多,太多她未曾发觉的隐秘,而过去那些年,她竟是从未真正懂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