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缕静静地躺在掌心的青丝,仿佛与曾经的主人诉说着什么。
汉水江边,她的无情。
他记到如今,无时忘却。
长庚……
她猛地转面看向床帏之间沉睡的人,一股热泪汹涌地冲到了眼眶之中,再也不能忍住,如潮水般的溃堤涌下……
她这才明白太宰大人为什么想方设法地劝阻自己不要为中山出头,哪怕是为了晋国。就算她堵得住悠悠之口,也抹不去长庚心中曾经的创痛,他之所以那般介怀,是因为当年汉江边,她曾亲眼目睹过他强打起的希冀,和小心的恳求被打碎一片。
那时,这一缕本并不是出自她本意的断发简直戳透了长庚的心。
长庚的睡颜这么安静,比他清醒的任何时候都显得脆弱,像件精致的琉璃品,太容易便碰碎了。幸好,良一语提醒得及时。处理这件事上她不能太率性。
她给过机会,但长庚不问。
不问并不意味着完全地放下芥蒂,恰恰相反,他那句小心翼翼的那句对她“后来对他那么坏”的控诉,才是不禁意之间的真实流露。不能怪长庚,他们的相处还太短,一些话她出于赧然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是无法对着长庚真正说出口,还没有完全地抚平他心中的创痕,在这时候,如果处置得不够得当,恰是往长庚心中还没有结痂的伤口重新撒盐,日久总还是会产生隔阂。齐国的那位公子,这个时机掐得太妙了,他好像知道他们一切的事情一样。
指尖的一尾短发擦过了长庚的鼻翼,从他的嘴唇两端劈了个叉。
屈颂的指尖碰过了长庚的耳朵,在他的嘴唇上印下了一记吻。
“长庚,请相信我。好吗。”
他仍然没有醒来,也不能给出回应。
暮色四垂,碧幽殿外的风灯一盏一盏地次第燃起,绢纱糊的西窗外,处处皆有蛩鸣之声,玉阶下浅草之间蛰伏伺机而动着。
屋内是一片沐浴的水声。
屈颂出了会儿神,洗完,从浴桶之中出来,披上缓袍,走出净室,回到自己与长庚的为新婚而置备的床榻。这方榻从蘼院一路搬过来的,虽然不大,但睡着却极舒适,长庚都不愿醒过来了。
她钻进被中,感到他的身体很凉,她的心颤了一下,用自己的臂膀搂住了长庚的肩,可这似乎还不够,屈颂坐起身将自己的衣裳解开全部扔到了床帐外,躺下来,将长庚抱了起来圈入了自己怀里,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胸口。若是他醒着,她是万万不肯做这种事的,但也再顾不得羞赧了。
暖了很久很久,他的身体有了回温的迹象,屈颂才慢慢放心下来。
也不知最后,她究竟是怎么入眠的,竟睡得很沉。
一大早,太宰大人又入了宫,问了下王上近况,得知还未醒来,太宰大人也不禁有些微慌乱。
“实不相瞒,王后,王上以前也时有突然晕迷的状况发生,但按理说这么久也……”
太宰的一句话让屈颂有点恐惧,想到昨晚长庚身体突然发冷,几乎也随之打了个寒颤:“太宰大人,以前没有晕迷这么久是吗?”
太宰犹豫着,慢慢点了点头。
“我看这个齐国公子是有预谋的。”
几个大巫围在晋侯身边,看了面相,又看脉象,几乎全身都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别的异状,王上睡得很沉,像是长眠了一样。他们在床榻旁边支支吾吾,瞄了眼太宰,又看了眼王后,最后,领头的大巫站了出来,朝王后跪倒。
“怎么样?”
“一如昨日,没有任何不妙的迹象,但是王上为何一直醒不过来,老臣也不知道。”
为晋侯治了这么久的病,大巫也既是头疼又是为难。
虎狼之药不敢用,旁的温补的药灌下去,王上这身体竟像是一个无底洞,凭多少奇珍异宝、灵芝仙丹入了肚,也半点空都填不上,一天天的身体反倒越来越差了。从前的晋侯,能开三石的弓,降服南匈奴最烈的马,徒手缚虎,杀敌如麻,现在,恐怕连提剑胜一个晋国下等武士都成了难事。
屈颂漫长的时间内没有说话,等大巫开始战战兢兢时,屈颂转面看向太宰:“太宰大人,明日的朝会不能再停,大夫们已有猜测,再不开朝,恐人心散乱。太宰大人,就劳你安排了。”
“从前这太后听朝的时候也是有的,难道王后也——”
太宰犹豫地看向屈颂,委婉地表示自己并不是不信任王后,但这等时期下,还是莫要如此,以免引起轩然大波。
“对。”
屈颂一字一字地道。
“所以还要先请太宰大人信任我。”
“一切后果,等君侯醒来我自会负担。”
太宰一顿,道:“也好吧,王后娘娘所言在理,这个时候朝会不能停,以免齐国宵小又趁机钻空,乱了我晋国的规划,于晋国更不利,老臣这就吩咐下去,明日朝会,百官必至。”
太宰大人离去以后,屈颂把额头已出了一脑门热汗的大巫亲自扶起,道明昨夜里长庚身体突然发冷的状况,大巫也颇为惊讶。
王上身边没有女婢服侍,连太后也不能近身照顾,因此王上昏睡期间夜里通体发凉的症状他们从没听说过,大巫当下额头上的热汗越滚越多,在屈颂略带焦急的询问和催促之下,惶惶不安地道:“这或许、或许又是王上的宗师之体在作祟。”
觉得这话连自己都不大相信,实在难以取信于人,大巫忙又道:“王后娘娘,从前老臣也没有医治过这样的先例,大宗师常常是不世出的,哪有几个人有幸能够被大宗师所伤?这伤太奇怪了,既短时间内没有取走人命,又把人折磨得提心吊胆,丝毫不敢松懈,委实磨人。非得等到王上的老师找到了,恐怕,才能解开这样的疑惑了。”
“王上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