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发出愉悦的笑声,胸膛一阵震动,震得屈颂心尖尖都发痒了:“孤只是怕,王后这般可人,以后可就想吃吃不到了,实在可惜,未免食髓知味多贪了几口。”
屈颂霍然挣动,头扭了过去看他,长庚神色认真,却又是一笑,伸臂紧紧搂住了她的腰,要尝她的嘴唇,屈颂的小手却将他的胸口抵住,比他更严肃,于是长庚只好悻悻不动,耷拉下眼睑来,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
屈颂哪里真狠下心说他几句不是,捧住了他的脸,主动上前亲了亲他的鼻尖,长庚要回吻,却被屈颂避过,托住他的脸颊两侧道:“长庚,我问过大巫了,他说他其实也并不能断言你一定会撑不下去,越过宗师之境的人身体,不论体能还是内呼吸都要远异众人,大巫不是大宗师,他不敢说你一定就不会好,你对自己没有信心么?”
长庚不动。
屈颂又道:“不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也请你相信我。”
长庚脸色微白,眼底隐有青灰,一副疲态,想是病体难支,屈颂取下了他手中的紫毫,扭头过去。
“我念给你听,你告诉我,该怎么写。”
身后许久都是一动未动的,屈颂怕他是不信任自己,又回头看了一眼。
长庚望向她,慢慢地凑了过来,双臂将她的腰肢搂住,下巴搁在屈颂的一侧香肩之上,轻轻嗅了一口熟悉的菡萏幽香,眼帘清浅地耷了下来:“你会写?”
屈颂勾唇:“晋侯忘了?”
“嗯?”
“是你教我写字的啊。”
长庚隐约想了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他从没把这当作一回事,那只是他从前用来故意亲近小东西的小手段罢了。
可是这于屈颂不一样,她认识了文字,读过了书,就见识了山川之广阔,日月之代行,也从文字之中触摸到了人世百态,温情磨折。因为学习识文断字,她才对长庚不留神地就已情根深种。
长庚点头,打了个哈欠:“那好,你念,孤说,你写。”
他困极了,两条臂膀随意地垂落在她身前,眼睑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碰着。
屈颂拾起一封奏呈,低头便念了出来。
“去年九月,齐人阳叔奔郢,阳叔为齐人,乃我晋国士大夫,由此可见,齐人野心不逊,虽处晋国,其贰于楚也,君侯不得不妨。此无独而有偶,成王二十四年、二十六年,新田均有齐人奔出。在下提议彻查晋国中士大夫来路,如有齐人,一律扣押严办。”
真有这样的事?屈颂眉心跳动,望向颈边悠长地吐着热气的长庚,“王上,你看这件事要怎么办?”
长庚拍了拍她的脑袋,瞧她大惊小怪的模样忍不住低低一笑:“荒唐透顶。”
屈颂正要转过身,要拍醒长庚。
他懒懒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孤为晋国之君侯,知是疑人,便不会再用,用而再疑,庸君误国也,每年都有大夫出逃,未必都是齐人,良禽择木,理之自然,他不过是这仗着齐如今为难于晋,才敢说这么篇废话。这人是谁,孤看他挑拨君臣,倒是该查一查是哪国人。”
屈颂翻开奏呈,在竹简背面,看到了名字,颇觉熟悉,于是念了出来:“范子萍。”
长庚哼了一声,颇为不屑,“果然又是此人,不管他了,下一个。”
屈颂听话地将这枚竹简卷起放在了一旁,长庚尤不解恨似的,挥袖将其一扫,范子萍的这枚竹简于是滚到了废竹筒子里。屈颂无奈一叹,又念起了下一封奏呈。
每每长庚听完之后,批复很快,言简意赅,嘴里说着,屈颂便动笔点了朱砂在竹简上批复。
时辰过去得很快,不出半个时辰,长庚案上积压的一摞公文便几乎全部处置完毕,只剩最后一封简牍,屈颂拿了起来,抽出系绳,展开,这竟是一封关于中山的奏呈。
“启奏君侯,中山君聆泉……”
屈颂才念到这里,声音便停了下来。
她偏过视线正要看长庚,哪知长庚竟睡着了,两只臂膀虚虚地垂落身前,呼吸极有节律,平缓而温和。屈颂放下了竹简,内心柔软无比,用自己的手臂轻轻搂住了长庚的腰,抚着他的背道:“睡会儿吧。”
等长庚完完全全陷入了沉睡,屈颂才重新拾起那枚竹简,往下读了下去。
只是越读,屈颂眉心的褶痕便越深,一股怒火瞬间从胸肺之中几欲喷薄而出。
齐人辱中山,劫掠中山君,承诺予中山三城。
战事过去之后,中山失了王君,只剩姑侄二人,幼子不堪重任,任人欺凌。而齐国再度撕毁信约,要归还中山君尸首,请中山还齐三城。
无耻之尤!
……
屈颂所看的这封奏呈,是从齐国发出,仿佛是可以挑衅长庚,言辞之中多有鄙薄之意。
不但如此,齐公子季淮特意命人在信中对她大肆笔伐,痛骂她不德不贤,本就是中山君之妻,如今又托庇于晋,龟缩不出,置亡夫何地。
同样的骂辞,几乎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晋国。
她曾为中山君聆泉爱姬的事,知道的人不在少,当初跟随长庚赴楚之人,多半都在聆泉身边见过她,这件事本就无法瞒住。
齐国放出这样的风声,便如千里疾风,顷刻之间,屈颂成了晋国罪人,由军至民人人痛骂讨伐的对象。
而这时,长庚却陷入了昏睡之中,已经十个时辰还未曾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季淮哥哥,搞事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