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太后起身,要对屈颂磕头拜倒。
屈颂一怔,连忙起身奔出几步,两臂托住了太后要下拜的身体。
“太后,我受不起。”
她定定地望着太后,字字清晰地道:“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照顾长庚。”
见太后又要张嘴,屈颂松开双臂,道:“你也不必说感激的话,我嫁给长庚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更不是为了晋周结盟,而是我想嫁给他。”
太后的呼吸慢慢地变得急促,怔怔看着屈颂说不出话,屈颂后退一步,行了一礼。
晌午时分,她从太后的万寿宫中离去。
……
长庚早已先回,正与蘼院的外院屋中与张鲜议事。
晋国休养生息了一年之多,去年收成极好,百姓总算是消除了对此前洪涝灾害的恐惧,国库恢复了充盈。但这里的充盈也仅仅只是足保社稷而已,若要开战,还远远不足。
与南匈奴一战之后,楚国认识到了晋地男儿的勇猛,陆战的剽悍无敌,如今对晋国防备之心日盛。如果楚侯桓夙一直在位,便很难有晋国发扬壮大的机会。
“另,中山那边,灵寿城在公主晴冉的主持之下暂时有所恢复,只是年幼的中山君还无法担当大任,中山一时党派林立争执不休,个个都想拿捏小中山王。”
张鲜意有所指,把中山视作前车之鉴。
晋侯膝下无子,即便把丢算上,也不过是六岁小儿,晋侯不能有任何不测,否则晋国难安。
长庚道:“中山旁支有几个十多岁的少年,中山太宰以为都不可用?总不能弱于一个区区孩童。”
“到底是旁支,血统不正,哪里能够服众呢?”
张鲜又偷觑了长庚一眼,却发现晋侯正盯着自己,一双凤目生得冷峻而深邃,犹如子夜之时泛着莹莹冷光的独狼,张鲜脊背后顿生冷汗。
晋侯淡淡道:“张先生,以后嘲讽寡人无子不必拐弯抹角,直言便是。”
“在下不敢。”
张鲜脑门、背脊上顷刻之间生了大坨汗。
长庚也并不是要与张鲜为难,冷冷地瞥过了眸,“你还是说一说,齐国和北燕打算拿中山怎么办?”
张鲜心头有一言无法明说,看了眼长庚,把那话又暗暗忍了下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已是黄昏。
夕晖落在屋檐上,仿佛将拂檐的疏枝灼燃,大片的橙红落在青砖砌成的篱院里,把糊了白绢纱的窗晕出深深浅浅的酡颜。
长庚推开寝屋房门,看了一眼屋内,空空如也。
他走了进去,亲自把火烛全部点燃了,在屋内坐了一会,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从早上的朝会,午间的巡游私访,到午后与张鲜私谈,一整日没有休息过,身体隐隐感到有些不适了,喉咙干燥而腥咸,他往口中灌了大碗的清水就着大巫开的药丸吞了下去。
小坐片刻,屈颂从外面回来了。
她迈入屋内,只见火烛通明,屋内只有长庚一人,原本端坐案后,见了她,忽然赌气似的别过了脸去。
屈颂奇怪自己可是何处做得失了妥当,忙吩咐身后跟来的赐福等人都退去了,自己一人跨上台阶,在长庚的身旁停了一会儿,看了眼他正背后的那幅美人图,长长地吸了口气,朝他凑近,柔软的手指一把掐住了长庚的右胳膊,他不动,她轻轻揉捏了几下:“怎么,气了?生谁的气呢?”
长庚气呼呼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别过了头。
屈颂懂了:“气我?”
跟着她更是诧异:“我又做得不对了?”
“没有。”
长庚用明显还气着的发硬的口气说道。
屈颂哪里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回想起今早上去见太后,似乎也并未说任何的重话。虽然当初太后确实自私,欲暗中处置她,隐瞒了所有人,但因为她是长庚的母亲,她觉得并不是不可原谅,也没有对她有任何忤逆,婆媳之间的问题早就和平地解决了。从太后宫里出来以后她更是什么也没做,哪里就会做错了什么?
难道还是因为太后?她那几句话都说不得了?
既然长庚生气的话,她也不是不可以道歉。
屈颂又抓了一下他的胳膊,“我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还不理她,屈颂就真的要恼了。
长庚被她抓这几下,心里痒得恨不得原地咆哮了,他回过头,将几欲逃跑的王后一把揪了过来,重重地搂入了怀里。
屈颂怔了怔,他的脸就俯低凑了过来,带着恨意地咬了一口她的脸颊,声音里还有几分委屈和痛恨似的:“你午时就从太后宫里出来了,这么久都不回来!”
她惶惶不安,没想到晋侯竟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指控,屈颂都惊呆了。
“你知不知道,孤有多怕你突然又不在了……”
某年某日的早上醒了过来,他心软地跑到蘼院,对着一张冷床,得知她早已离去的消息,那一刻他几乎快要疯了,那一日成了长庚多年的梦魇,他从来都不愿意回想当初自己有多么作孽,把她伤得那么厉害。
就算现在拥着她,感受着她的柔软温情,心里却没有一刻真正地放松过。
因为这种幸福的镜花水月之感,已经远远胜过他这三年多以来做过最美的梦了。
他就怕下一刻,睁开眼,空荡荡的蘼院退回三年前,一切全部打回原地。她不在晋宫里,她在遥远的中山,她是别人的妻子。
长庚的气息越来越急,胸膛短促地起伏,发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屈颂惊讶于长庚这么深的恐惧和患得患失,一颗心被他三言两语勾得疼痛不已。她捧住他的脸,凝视着眼眸浮出了淡淡水色的长庚,再无迟疑,嘴唇朝他的唇重重地压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看看屋里长庚是怎么双标见张鲜和王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