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几个人瞠目结舌,立马抬起了头。
长庚一瞬不瞬,眸子黑得宛如两点浓墨:“数月之前,寡人已经找到了人,并派主父先生说服了他,将膝下不足五岁的长子过继寡人,将来成为晋国的王。”
“这……”
他们惊呆了。
还有这种办法?这办法的荒谬、不可行程度绝不亚于当初张鲜先生那一步笨棋!
风姓晋侯是军权发家,一直子息不昌,流落在外的同族的什么堂兄弟,血脉上与王上这一脉嫡系相去甚远,如何能立其子为王!说到底除了一个氏族,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罢了!
“王,这……还需三思!”
“九思过了,”长庚拿起了竹简,“人不日便到新田。”
“这……”
“不必这那,寡人心中有数。”
长庚用强硬的手段打发了这几个支支吾吾,想劝阻,但又说不出话来的大夫。
南宫无伤出去之后,他们纷纷簇拥上来把他围住,七嘴八舌地嚷嚷。
“这如何可行!要是真把那不知名的小儿过继给晋侯,咱们的王室血脉岂不受到混淆,就算你我服气,别的大夫会服气么?”
“不可行又怎么办,先王只有王上这一个儿子,连个公主都没留下!王上偏偏身患隐疾不能御女,他是注定不可能有儿子了,要是不这么做,你有更好的法子?有吗?”
彼此争得急赤白脸谁也无法说服谁,南宫无伤本就心中哀恸,教这几人一吵更是烦闷不已,“够了!”
他们听了下来,簇拥而上盯着南宫无伤,作为众望所归,南宫无伤定了下来,深深地往肺部吸了几口气,道:“这件事太后不能不过问,先去北山别苑请示太后。”
“对啊!正是!”
他们豁然开朗。
隔日,一个六旬大夫就登车爬上了北山,到别苑请见太后。
北山别苑空旷凄清,适宜幽居,六旬老者叩开篱门,见太后一身缟素、面容清减、神色落寞地坐在满地黄花之中纺线,背影消瘦,素手中木梭来回穿梭着。
大夫顿了顿,不好直接打扰太后山居。
但太后已得到了消息,说是王师回朝,长庚大胜,也正要下山去一见,没想到今日便有王臣造访。从她幽居以来,还从没有人来打搅过,太后不觉惊奇,待听完大夫的话后,太后面容上的平静再也挂不住了。
“长庚、真是如此说的?”
“回太后,正是王上原话!听说那个小公子都已经到了新田了!”
太后惊骇之下,亦震怒无比,“摆驾,哀家要看看那逆子要做出什么荒唐之举来!”
别人怕是不清楚,但当初长庚与自己一五一十道得明明白白,他本来无病,为了拒绝联姻他故意装病,太后是再清楚不过,这逆子如今做出这等事来,是要彻底地置晋国兴亡于不顾了。亡父及祖上耗干心血传下来的王位,怎就交到了如此一个逆子手中。
太后近乎要咬碎银牙,登上车驾便往新田赶回。黄昏暮色之时,太后于宫中下车,改换步辇,宫长孟鱼告知,王此时既不在菊英殿,亦不在寝宫,而是在祖庙之中。
趁着夕晖半昏之色,太后乘坐步辇至祖庙。
庙中沉寂无比,只燃着几盏煤油灯,把屋内照出几团拳头大小的光晕,依稀可见,里头直挺挺地跪着一个身影。
太后原本冒得丈高的心头怒火,在撞见近乎一年不见的儿子之时,压下去了大半,忍了心头不住冒出的酸涩,太后抬步朝里走去,迈过门槛,至长庚身后。
“王上知道哀家今日要回,看来是一早便在此准备了。”
长庚抬起头,望向先祖如林的牌位,眸珠漆黑,一瞬不瞬。
“母后。”
太后再度怒火高炽:“那不知名姓的竖子,真教你弄回了宫中来?”
“是。”
“荒唐!”太后又惊又怒,直是双目血红,“当日你说过,你身体并无隐疾,一切只是因你不愿与周国联姻而刻意装出来的,你今日不肯立后,而要把一个早从族谱之中划去了的外人接回来继承晋国,焉能将你父为之殒身不恤的晋国如此儿戏!”
整座空旷的,除了太后与晋侯之外别无他人的祖庙,寂静如死。
慢慢地,长庚苦涩地笑了一声,看向当前新刻就的牌位。
牌位是死的,可睁眼便似乎可见父亲那充满怒意和杀伐的虎目,耳边尽是祖宗们严厉的叱责和讨伐。他们便犹若幽灵般,环绕在长庚的身遭,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他不孝不忠。他从不信神灵,亦不敬鬼神,可他却仿佛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长庚不得已,重重地闭上了眼,把那些声音从脑中逐去。
“母后,孩儿不孝。”
“你说什么?”太后惊讶地看着他。
长庚苦涩地启唇,大袖之中,原本青筋暴起的双拳骤然一松。
“孩儿忘不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发现了吗,从颂颂离开之后,一贯只喜欢大红大绿的长庚现在只穿乌鸦色了。
本章是点题章~哈哈,本来设置的文名应该是《寡人有隐疾》,不过这太容易让人往那方面想了,男主是不能被这么误会的,太惨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