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她露出了一丝笑容。
在孟鱼发愣之中,她启唇,淡淡说道:“多谢宫长了,料子极好的,我很喜欢。”她又添了一句:“希望公子也喜欢。”
孟鱼怔忡着,看着屈颂把那匹绸帛拿着去,并很快吹灭了灯火,她在远处站定了片刻,直到屈颂都已躺在了褥中,她才回过神来,仓促地说了一句:“奴婢告退。”转身走出了她的寝屋。
屈颂把被子拉上来,盖住了玉颈,心里仍然是一片冰冷,止不住地冷。
她好像较劲一般,把被子又往上拽了起来,搭住了自己的头。
一股沉闷的热燥之气喷到脸颊上,屈颂忽然掩面,热泪盈眶……
……
长庚手中的酒盏落到了案面上,砰的一声,在场老臣面面相顾,不敢多言。
这个时候,公子长庚已经有了些醉意,英俊冷毅的面孔之上多了几缕酡色,于是人人提着的一颗心重新被揣回了腹中,安逸下来。他们看向今日做东的大将军鸢获,这是今日晚宴之上除了公子长庚之外官位最大的人了。
鸢获说道:“公子已醉。”
良会意,带着几个仆从手脚伶俐地过来,把已经醺然的公子长庚搀出了将军府。
人一走,这筵席之上憋了半晚的人炸开了锅。
王宫有喜,晋侯即将迎来四十寿辰,不日之后,几国使臣便要抵达新田,鸢获身为晋国大将,自然要领守卫边境之责,他这时设宴,亦是希望他离去之后,这几位在晋国朝中的肱骨之臣,能够同心协力,护卫好晋国,不使他有后顾之忧。
但筵席开场后没多久,这个不速之客——公子长庚,人便迈了进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将军府好大的气派,如此盛会,岂能无我公子长庚一席之位?”
竹帘打起,公子长庚人还未入,先是猩红锦袍下角跃入其内,一条笔直而长的肌肉紧实有力的腿出现在了诸人眼中。再跟着,便是那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几分桀骜轻狂的脸,如一道照入夜宴之中的白昼光芒,近乎夺魄,让每个人都是一呆。
长庚寻了一处空位,自己席地而坐,拂袖正襟,侧目看向脸色沉静的鸢获:“将军不是不欢迎吧。”
鸢获没说二话,只抬起了手,让人为公子盈樽。
长庚微眯双眸,把身前的酒樽提起,一饮而尽。
公子长庚之海量,晋国无人不晓,鸢获敬了他三大碗酒,公子长庚全部饮下,面不改色,酒过三巡,仍然毫无醉意,只是他一直自斟自酌,不住称赞鸢获的酒好喝,一直贪杯,终于还是醉了。人醉了之后,便经由良的搀扶,走出了鸢获的府邸。
原本在这筵席之上,还没有人提到过公子长庚,他这来搅了一通之后,自然而然成为了百官谈论的中心人物,人人掩袖,以示不堪入目。
“公子当初也是龙章凤姿之人物,英才伟奇,不逊楚国桓黎,如今……怎竟愈发飞扬跋扈,行事张狂无羁,学那齐侯!我晋国怎么……”先开口的是晋国少府公孙蓬,但说到这他已几乎说不下去。
搭腔的晋国尹伯范子萍,亦是痛心疾首:“公子昔日,好歹说也是徒手裂虎的人物,大好的男儿丈夫,谁又曾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也狎玩娈宠,霍乱宫闱,让我晋国之威名变成了他人笑柄!列位都是晋国之臂膀,如何能忍见!范某不才,今日要拼死相谏了!”
说罢,他从席间忿然起身,举步朝外走去。
“范兄!”“范兄!”
众人留之不住,眼看范子萍冲出了竹帘,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回廊尽处。
“鸢获将军!”
他们无法,只能看向鸢获。
这个时候,只要鸢获将军能够站出来,必定能够一呼百应,在公子长庚铸下大错之前,直谏、兵谏,都可,只要能够让公子悬崖勒马,能够回头。
鸢获始终目光沉郁,不发一言。他的虎目慢慢地扫过席上之人,看向他们之后,他的手掌化成了拳,不轻不重地砸落在桌案之上,发出一道沉沉之音。
他们心头猛跳,不敢多话,各自收敛了声音。
公子长庚迈步走上了马车,良把帘门扯了下来,细声问道:“公子可要解酒汤?”
里边传来长庚的声音:“不必了,没醉。”
“啊?”良感到惊讶。
长庚一笑,“等会儿,看有没有人来。”
他抬起手,撑住了自己的下颌,像是真在耐心地等着。
良不知公子要等何人,但依着他的吩咐,一动不动地把马停着,也不赶。
过了一会儿,良出声,试探地说道:“公子……多日不见屈先生了。”
长庚“呀”一声,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
他说道:“你说他可会想吾?”
良的呼吸停了停,他细声道:“良也不是先生肚里的蛔虫,怎知先生想不想。但,应是想的吧,先生昨日问奴婢,这几日,为何近日里的粥膳里头没有蟹黄了。”
他那小东西,脸皮居然薄了起来,还问得如此隐晦,长庚哈哈一笑,手忍不住敲在了车壁之上,发出一连串愉悦的咚咚声音。他说道:“算他有些良心,知道惦记着吾,回去就喂喂他。”
良面色一红,不知想到何处去了,心里只算着从御膳司要来的鹿茸还剩下多少。
又等一会儿,始终不见人来,良又试探地说道:“公子,奴婢看,不会有人来了。”
长庚的面孔凝了起来,喜怒莫辨,搁在车壁上不住地缓慢敲击的手指慢慢地一顿。他的脸彻底冷了。
“一群酒囊饭袋,罢了!回宫!”
良听话把车赶动了起来。
夜风卷走了马车辚辚的响声,把空洞的平稳的车马声抛在了街巷尽头。
第二日大早,鸢获这里筵席还未散去,醉了不少人,都还躺在毡毯之上呼呼昏睡,黎明时分传来了消息,范子萍昨夜里冒死劝阻公子马车,被殴至重伤,脾脏破裂,吐血三升,卧床不起了。
听消息说,打得甚是严重,公子长庚嚣张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长庚:这锅我背了!
按照事情发展顺序,wuli长庚的事业线开展得比颂颂要早。也是这一章,告诉大家真正让他们俩这个时候即便掉马也没办法在一起的矛盾是什么,身份有别,三观有别,他们是完全不对等的,颂颂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但是马甲掉落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