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长庚侧目,盯着她,道:“王后迫吾教你识字。”
公子长庚扯起假话来,竟也同王后一般半点都不脸红。
屈颂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脸垂得更低,“公子,屈颂鄙贱,绝无痴心妄想之念,劳公子亲手教习……”
“吾知道!”长庚也不知怎了,竟有几分恼羞成怒起来,屈颂更是惊讶,只见他把笔一搁,又没甚好气地绷着张脸,冷冰冰说道,“不愿学便罢了,本公子博闻强识,誉满九州,也不是谁都资格作吾的学生。既不愿学,吾也不教了。”
他把笔一扔,像小孩儿撒气一样,转过了脸去,不搭理她。
屈颂满头雾水,半晌之后,她在心里拟好措辞,才慢吞吞说道:“公子勿气伤了身子,是我不是。我只是怕……公子你为难罢了,虽然是王后所命,但公子若是……我自会同王后讲明,保证不让公子为难。”
“你……”
面前的公子长庚也不知为了甚么,好像更生气了。屈颂暗暗惊讶,她可没有说错什么。
与公子长庚相处久了,他那喜怒无常的脾气,反而越来越让人无法捉摸。
长庚生了会儿闷气,墨眉攒成了一道结,那双凛然不可侵犯的凤眸也耷拉下来眼睑。片刻之后,他似乎气消了,脸色恢复了几分镇定,又提起笔,写了一个“山”字。
“认得么?”
“公子,这些字我都是认得的,你不必教。”见长庚脸色愈发冰冷铁青,屈颂又深深地吸入了一口冷雾,垂目道,“公子想教我,愿教我,当然是我莫大的福分了,不过公子不必教这些简单的,我跟师父学习颂词时,认识了一些粗浅实用的字。”
长庚原以为她目不识丁,没想到竟然还颇认识几个字,心有所悟,又写了几个比“日、月、山”难的篆书,意图试探屈颂深浅,没想到她也认得,长庚沉着,接着写,一直写到屈颂认不得了,露出尴尬的神情,长庚吐了口气,搁下笔,“从此处始。”
他教了屈颂许久,直至黄昏,余晖从厚重的彤云之中刺出一柄金红利刃,正削在碧幽殿宝顶飞檐之上,透过一层薄绢木窗,把淡淡斜晖晕在红毡上,如流溢的金砾。
屈颂勤学好问,是个听话的好学生,学得专注,因此学什么都快,也能举一反三,过了一个晌午,又过了两个时辰,便把长庚所授都吸纳入腹了。他虽然嘴上没有夸赞半个字,但眉眼却是舒展的,在屈颂偶然地转过眸子,发现公子长庚那张俊脸已经与她贴得极近极近,连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都几乎交织在一起时,她开始不自在了。
胸口有什么东西蓦然动了起来,跳得很快很快。
长庚说道:“看什么?”
他发现了这一点,这小东西看他看得入迷。
原本的好学生被先生发现不专心了,他拿起一旁的铜镇,权当戒尺,一把敲在她的手背,以示惩戒。
屈颂吃痛,但不敢叫出声来,只好别过目光,轻声说道:“公子不教了。”
长庚哂然一笑:“有好学者,今日知其十,明日忘其九?何也?学而不思,不能温故!把吾今日所授弄明白了都已是不易,贪功冒进,囫囵而学,反而不能下咽。”他说完,从案桌底下抽取了一道帛书出来,干净整洁,一字未染,交到了屈颂手里,“今日回去之后,把吾所授重新研习一边,誊于此书之上,明日未时来此。”
“诺。”屈颂把绢帛取过,折好,揣入了怀中。
也不知公子长庚还有何吩咐,她也就凝神静气听着。
公子长庚却看着她,微微皱眉。
季淮那厮离开了晋国,但转眼又有不速之客要来晋国客居。
这个小东西明明也不甚美貌,却恁的招人,季淮对她惦记至今,时时挑衅,也不知那个周国的九公子,又是何种人物,万一也看中了这……
长庚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了,屈颂一阵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