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颔首道:“好。吾给你一支队伍,去拖住公子季淮,但只许拖延时辰,不得硬搏,季淮身边均是齐国大将,刚毅悍猛,吾身边之人仅能使你保命,记住了么。”
屈颂记住了,“公子放心。”
长庚亲自从剩下的亲卫之中挑出了一队人,把他们全部交给屈颂:“他命一如吾命,如有叛逆屈颂者,依我晋之军法,立斩不赦。”
“诺!”
屈颂手握缰绳,小白马在原地踱步,打了个响鼻。听到公子长庚这么说,屈颂的胸中忽然腾起来一股焦热。她朝长庚看了过来,“公子,我还有一言,恳请单独告知公子。”
长庚目露疑惑。片刻后,他把头往下一点,“可。”
屈颂便驱动小白马,走到他的身侧。她的身量不足长庚脖颈高,小白马也远没有长庚的马神骏,实在是够不着,在发觉这点之后,她的冷静里慢慢地杂了一丝窘迫进去。
长庚的目光迫退了士兵们惊讶探寻而来的视线,等候许久,仍不见屈颂近身来说,他一扭头,才发现她的耳颊处微微坠着一缕粉红,尽管那双如泉水洗濯过的明眸依旧沉静而平和。他会意,冷峻的脸孔偏了过来,侧身坐于马背上,把头颅微垂低,朝着屈颂的嘴唇靠去。
屈颂支起脸,附唇于他耳畔。
晋人,连同主父好在内,都非常疑惑这个时候屈颂能对公子说些什么,但却不敢询问。公子的神色起先是有些不耐的,但随着屈颂说的话,慢慢地变了,露出了一丝诧异,等她说完慢慢地坐回自己的马上,公子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严肃。
“你此言可作真?”
屈颂道:“还请公子信任我。”
她清楚公子长庚心里明白,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落败。
“公子不必担忧我失手被擒,如果有那时候,如果公子季淮拿我作为战利品,并要把我掠回齐国,一旦它成真,我会即刻咬舌自尽,不从公子季淮所愿。”
她说得极缓慢极缓慢,也极是认真。
公子长庚看着她,这时,已露出动容的神情。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小东西竟已不知不觉之中,对自己情根深种,宁死也不肯负了自己。
没有想到今日的百猎大会,还有这样的意外,竟让他发现了屈颂这心思。其实,她对他的爱慕之心已可以说昭然若揭。
内心之中除了惊讶之外,竟还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在这一刻公子长庚才慢慢地咂摸出一丝被人偷偷恋慕的滋味来,前十八年倒是从未有过这样的滋味。
屈颂哪里猜得到公子长庚心里想了什么,她沉默地领了这支队伍,道了声“我去了”,她踩上马镫,打马转身前往密林深处。
马蹄翻飞,来时之路早已是一片泥泞雪痕。
长庚爽朗地发出一声长笑,挥袖策马越过前方的溪涧,“先生跟紧了!”
主父好暗暗想道,屈颂必定跟公子说了一个十拿九稳的法子,瞧公子竟如此高兴,实属罕见。
这时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莲花峰顶彤云密布,隐隐有紫电缭绕。
云起一吐,一道微微的闪光几乎要撞破人的眼膜。
主父好山道勒马,唤住前方的公子:“公子!冬至之日闷雷滚动,实在罕见,天现异兆,实为不祥,请公子速速勒缰!”
公子长庚一马当先,在主父好停顿下来的当口,人早已闪入密林之中不复得见,哪里听得到他的呼唤。
亲兵骑士马蹄飒沓紧跟而去,主父好一人断后,惶恐公子季淮的人又追上来,但眼观四路,除却这一条山路,他是无处可退,只好追随着长庚而去。
好在这闪电只是微微坼动,便收敛了势头。
彤云压阵,天摇下大片的絮团状的碎雪来,莲花峰头素雪银白,午时的天地,宛如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