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当今之九州,诸侯国中国力最强的无非楚国晋国,这两国的国君都有惧内之名,楚侯曾以为王后身故,立誓终身不娶,甚至过继了宗族子侄为储,晋侯娶妻二十载,夫妇和睦恩爱,王后不能再诞,他身边也无一姬妾。
晋侯抱着王后的细腰,垂目看了眼正低垂眼睑温柔贪睡的王后,道:“寡人早已说了,此女可靠。庚儿长这么大,从没有近身接触过什么妇人,此妇人与众不同,必能得他欢喜。”
不论晋侯这会儿说什么,王后都深信不疑,她又把头轻轻点了一下,“王总是对的。”
一路车马徐行,至绵山山脚安营,王宫出行,早已有随从提前到了山麓驻扎,结好了数百座营帐。
屈颂本来别扭至极,想到自己将与许多男人同宿一帐,心里正感到烦闷,没想到晋公子让人给了个消息,屈颂才发觉自己竟单独分到了一座帐篷。看来公子长庚近日里来心情不错。
她把东西拾捡了,把分到的炭火盛入火钵里,正扇着指尖掐着的火折子,帐外传来了不速之客不容拒绝的跫音,屈颂抬起眼,正是拥着细软银灰色貂绒大氅的公子季淮,他的袍角沾带了几缕碎雪,给这原本便不怎么能够挡风的帐篷更添了一丝冷意。
季淮笑吟吟地望着她道:“吾见你身形单薄幼嫩,比吾的爱姬好不了多少,怕你畏冷,特给你送来寒衣。”
他身后还有人,立在帐篷外,因没有公子季淮的吩咐,暂时没有入内。
屈颂别过了目光。季淮的礼物烫手,接不得,她还是长庚的人,长庚是最厌恶有人欺骗他、对他吃里扒外的,宫长孟鱼再三叮嘱过这一点。
“谢齐公子好意。”
季淮一笑:“屈先生有必要如此强调吾是齐国公子?据吾所知,先生也并非是晋人,怎么就对公子长庚如此死心塌地?”
屈颂淡淡说道:“我是长庚公子的人。”
季淮闻言,“哦”了一声,听不出什么心情,但片刻之后,他拥着锦裘朝着屈颂走了过来,屈颂慢慢地绷紧了眉头,不能推拒,但姿势也绝说不上什么欢迎。季淮走到了屈颂跟前,俯身,他的手指带着一波凉意,掐住了屈颂的下巴,迫她抬起眼眸,他惋惜地笑:“实在可惜了,你竟痴傻至此,甘心给长庚为奴为仆,也不愿跟着吾。吾其实并不是想要让去伺候吾父王那样的老东西,他也风流浪荡一世了,也该轮到我了。”
“老实说,你这张脸,也瞧不出有何与众不同之处,比吾的美人逊色不少,可吾却是一见你,便觉得颇为心动。”
屈颂不能动,但她却用坚定而沉着的目光与季淮对视,嗓音冷淡,提醒他:“季淮公子,我是男人。”
“吾知道,”季淮的脸色比起方才,似乎又愉悦了不少,“可惜,吾是齐侯之子,他有的风流习性,吾都有。”
说着他伸出两臂要去拢屈颂的肩,屈颂没有避过,被他抱了个结实,季淮又“唔”了一声,笑说道:“身体软得过分了,你们会跳舞的男子,也能像女子一样身娇?”
屈颂无非是顾忌齐晋两国如今不容易维持的和睦,她才没有把自己内心之中的嫌弃和憎恶流露出来,而是颦着眉,冷淡地说道:“公子如果想,便请宽衣,卧伏。”
齐公子季淮愣了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的臂膀松开了少许,见屈颂脸色沉笃定而冷静,认真地、极缓慢地又重复了一遍:“请公子卧伏。”
“怎么?”季淮仿佛听到了一个可笑的事,讥诮地拉扯了下嘴角,“你要吾在你下面?”
他的眉越来越紧,因为被冒犯而感到愈来愈恼怒。
“你可是说过,愿意为公子长庚雌伏于下!”
他的口吻极厉,已失去了往日风度。
这么个小东西,毛都没长齐,胳膊比他骨头还细,竟敢冲撞他?
屈颂道:“长庚公子虽手腕雷霆,但不狎昵,不轻薄,不强人所难,不见色起意,相貌堂堂,俊而不妖,光明磊落,乃是一伟丈夫,为他,屈颂当然甘卧身下。”
她用一种极为平静,也极为惹人恼火的口吻慢慢说道。
帐篷之外,相貌堂堂、美而不妖的少年男子,把掌中的乾坤珠毕收囊中,微微挑了嘴角,转身,愉悦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