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若示意枸杞子把画拿过来给路止游看,枸杞子不情不愿地摊开那幅画,特意举到张华若前面一点,这样就不会让少爷看见,又能让路止游看清画上的是谁。
路止游面对这样的局面一点都没有窘迫的意思,淡定点头:“的确是我画的,这幅画怎么落在张公子手上,还这么破旧?”
看着画卷上那明显被粗暴对待过的折痕,作为画师的路止游难免露出几分心疼的语气。
“请恕我不能说。”张华若取下斗笠,抬眸看向路止游,“我想请路公子帮个忙,想让路公子以这幅画相同的背景,画我。”
路止游抬起手,把手挡在自己眼前遮住自己的视线,好让自己看不见张华若,他苦笑道:“这个忙我怕是帮不上了。”
张华若有些诧异:“为何?”
“试过,无法落笔描绘,只能粗粗画下张公子的背影轮廓,所以我之前才会说,对你,我太熟悉你的轮廓。”
张华若歪了下头,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复:“我不过也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路公子画艺出群,画得了其他人为什么画不了我?”
枸杞子在一旁喜滋滋抢答道:“肯定是因为少爷太好看,路公子怕画丑了被人取笑。”
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并不打算得到路止游的认同,没想到路止游在他说完后竟然一脸认同地点点头,还是十分认真的点头,瞬间把枸杞子也唬住了。
枸杞子喃喃道:“……我就是开个玩笑。”
路止游望向亭外湖水,幽幽一叹:“张公子不必介怀,你并非唯一一个让路某不能画下容貌之人。”
张华若不打算纠缠着此事不放,换而言之:“既然不能画正脸,那就画背影。”
路止游把视线从湖面上收回,放到张华若脸上,又很快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不能多看,要是今天仔细地多看张华若的脸,他之后的这两天,肯定会一直忍不住试着在画纸上描绘张华若,到时候要是还画不出,看到一地残稿,他怕是又要进入一番自我厌弃的境地。
有些事路止游无法控制,比如他的心病。
他一旦陷入那种自我怀疑的厌弃心境,之后会做出什么事都不是他自己清醒意识下的决定,往往回过神来时,已经做下令他后悔不已的事。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五次,其中两次就是跟张华若有关。
一次是在王学士那里第一次见到张华若,惊为天人,他回家后忍不住拿起画笔,不知不觉画了两天两夜没停笔,最终却没有一幅让他满意,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后来竟然是抱着百来卷画在冬夜跳入冰冷的湖中,幸好及时被人发现救了上来,却因为寒气入体,在病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才醒,算是捡回一条命。
还有一次是张华若身穿大红喜服游街嫁入杨大宝家,火红的喜服配上绝世美人,勾的他忍不住再一次落笔去画张华若的正脸,却是越画越糟越画越疯魔,要不是有人拼了命地阻止他,那天他怕是要自己亲手点火,将那些画、房屋还有自己一同烧个一干二净。
张华若见他出神,便再问了一遍,路止游这才回神,他没有正面看着张华若,点头应下:“好,背影我还是能画的,就是不知画出来后能不能让张公子满意。”
“我相信路公子一定能画出一幅好画。”
张华若起身请路止游取纸笔作画,路止游讶异:“现在就画?”
“是。路公子应该还记得刚才那副画里的背景吧,我要跟那副画里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路止游拿手指搓搓眉心,难得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
枸杞子一看就明白路止游这是误会了,他跟在少爷身边的时间算久,所以有一些方面还是能懂张华若的意思,连忙替张华若澄清:“少爷只是说要那背景一模一样,可没说连动作姿势都要跟那幅画里一样,你以为我们少爷跟柳清素一样啊,这么没脸没皮。”
路止游回过味来,连忙道歉:“能有幸为路公子作画,一时太过高兴脑子没转过弯来,让你们见笑了。”
枸杞子越看越觉得路止游不靠谱,凑到张华若身边,用眼神跟张华若商量:少爷,咱们要不还是走吧,这个人看上去好像脑子有点毛病。
张华若倒是没怎么在意,安抚住枸杞子的情绪,让他安心。
路止游带着张华若来到一处画室,里面的摆设素雅有致,根本不是那幅画上的背景,张华若知道那幅画里的场景应该就是路止游其他房间,好奇:“为何不去那个房间?”
“那是为那些青楼女子,还有各位官爷的小妾画艳画专门准备的房间,张公子是正经人家,我怕里面有些东西污了您的眼,还是在这一处画室为好。”路止游认真地准备着笔纸,“放心,那背景我熟络于心,就算是在这里一样能帮张公子画出来。”
这个房间有一处雕木卧榻,张华若就像平常小憩时一样,侧躺在上面休憩,路止游在一旁飞快提笔落笔,看着他下笔的速度,可以证实他之前所言非虚,他对张华若的身姿轮廓当真是极其熟悉。
枸杞子乖巧站在一旁看着,偶尔帮路止游磨墨递笔,前后总共不过两炷香的时间,路止游就画好了这一幅美人侧卧图,他看着自己的成品,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枸杞子侧过身子看了看,眼睛一亮:“哇,明明是相同的场景,跟那幅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是的,画里的背景一模一样,可以说丝毫不差,唯一有区别的就是那榻上的人。
一个极尽展露自己,方能展现出些许魅惑之态;
一个只是露了一个背影,却是让人止不住想要靠近再靠近,恨不得直接走进画里,只瞧着背影就已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