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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第155章 最后的黎明(1 / 2)


克莉斯有种比噩梦更加不详的感觉。

她背负巨剑,不情不愿,来到梦境中的断崖前。数月之前,首次造访的她恐惧而惊惶,但人是适应力极强的卑微生物,可怖与痛苦经历多了,也能在心上磨出老茧,渐渐走向麻木。

克莉斯以为自己已经无动于衷。见过太多次,武士踢飞火把,火苗落在尸鬼背上,那东西仿佛浑身裹油,蓝色的火苗轰地蹿起一人多高。妖魔嘶吼着,背负火焰扑向披挂链甲的武士,一人一兽滚作一团。焦黑的烟升起来,空气里满是皮肉烧焦的糊味,不仅仅是那位被链甲裹着炙烤的武士的,断崖之下,火把,怪兽,火箭,倒下的不知是人是鬼的尸身,全都在熊熊燃烧。火舌将峭立的崖壁照亮,橙红的光幕贴在黑曜石般的岩壁上,一再上窜。

克莉斯早就习惯了,刀剑的声音,焦臭的气味,让人不寒而栗的惨状,然而今晚,她背负她的诅咒来到崖前的时候,底下居然空无一物。

寂静像层阴湿的黑纱,贴上克莉斯。实在是太静了,既无厮杀,也无火蛇噼啪。黝黑的断崖上,别说虫鸣枭叫,就连风的声音也静默下来。晴朗的夜空中,找不到一枚星曜,只有眼球一般的猩红满月,高悬中天,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克莉斯。

克莉斯想起她的凌空斩击。倘若能将之斩落,我定要试试。

原本她只是想想而已,就像她想要帮艾莉西娅一把,想要还弥兰达自由,想要将那女孩儿完全纳入自己的保护之下,那样想想而已。但是梦里的她更为率真。她真的拔出了剑,像模像样地拉开步子,朝向悬浮在空中,根本无需瞄准的巨大月亮,撩起巨剑。

沉默的夜色嗡地低鸣,死一样的寂寥让它听上去雄浑壮阔,克莉斯很清楚,那是她弄出来的声音。以往使用这招,无形的剑锋虽然不在她手中,但却颇有掌控感。她能清楚地知道,凌空挥出去的斩击究竟是命中还是落空,甚至那看不见的剑锋割破皮肉的感觉,都适时在她指尖绽放,那触感与手握利刃也没有什么不同。这次却不一样,她的剑飞入夜色,紧接着与她断了联系。克莉斯难以置信地半蹲在崖上,维持进攻的姿势。

你在发什么神经。就算在梦里,也太难看了吧。她醒悟,慢慢收起架势,失联的剑锋却在此时斩中红月。苍穹的剑柄传来钝意,像是砍进扎紧的皮革卷而不是砍在岩石上。

她绝对击中了,月亮暗疮一样的红斑中,裂开一道细缝,克莉斯甚至听到几不可闻的撕裂声。紧接着,暗疮上的伤口迅速被漂白。月亮的伤口顺着裂隙被拉长,克莉斯忽然明白,不是什么漂白,是有个白亮的东西藏在月亮里面,苍穹留下的剑痕给它创造了机会,它正努力扩大开口,要从里面挤出来。

月亮的肚子里藏着什么?

不详的预感变得更加可怖。克莉斯想要握紧苍穹,可两只手又酸又软,一点劲儿也使不上。

那东西真的从月亮里面钻出来了,月亮暗色的红斑中,长出一枚细长的光点,距离太远,分辨不出究竟是犄角,手臂,抑或是巨龙瘦长的脖颈。无数颤动的小黑点随同劲风,都被那东西的推挤出来。腥风扑面,不知何时飘来一大团深黑的雨云,将山崖完全罩住。红月消失不见,风的声音喧嚣起来,那些从月亮的伤口中涌出的小黑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山崖猛扑而来。

克莉斯迎着怒风,勉力睁开眼睛。黑点们冲破彤云的封锁,将云层钻出一个个洞来。克莉斯瞧见了它们,那满口乱长的獠牙,匕首样锋利的勾爪,还有那一双双枯叶般的眼睛,全都裹在狂风里,尖啸着朝她俯冲过来!

“它们从他处而来,从那无光无影,无血无泪之地而来。我们……除了将它们消灭在这里,别无选择。”

伊莎贝拉像从土里钻出来的,不知何时站在克莉斯身边。她转向克莉斯,嘴唇毫无血色,脸庞也苍白如纸,那双眼睛因此紫得让克莉斯觉得陌生。她直视着她,腼腆活泼的少女心思全都消失不见。与克莉斯对视的分明是一位成熟的女性,她沉着镇静,操着手握权柄的帝国女人特有的腔调,浑身充满力量。

坠落的魔怪们朝她伸长手爪,锐利的指尖闪着乌金寒芒。

“别碰她!”

克莉斯直挺挺地弹起来,眼睛尚未睁开,便要去抓苍穹。她张开的五指只碰到睡床的帷帐。床边什么也没有。克莉斯惧怕苍穹,吩咐弥兰达将它单独锁在地窖里。专门与礼服搭配的宽边皮带搭在椅背上,旁边靠着克莉斯决定在绯娜殿下的成年礼仪式上佩戴的黑鞘手半剑。清晨稀薄的光透过玻璃窗,照亮剑首银白的宝珠。

装饰远胜实用的武器,长度与重量都不是克莉斯最熟悉的类型,万一遭遇不测,简直不堪一用。

不对,你瞎操什么心。今天是殿下的成年礼,洛德赛开进两个禁卫军团,专门负责保护皇族血脉的狮卫们也将全员出动。待到月升之后,御驾航行内河,前有军舰开路,后有铁甲战舰守护。她会陪同绯娜殿下登船,皇帝,皇后,大神官都会在甲板上露面。帝国的首脑们看似冒了极大风险,实则置身重重保护之下。西蒙大学士甚至会亲自为陛下镌刻守御纹章,要说今晚的奥特号将是大陆上最安全的地方,也丝毫不为过。

即便假设那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危险果然成真,就算你神经质的担忧真的应验……

克莉斯钻出纱帐,坐在床边。她垂下双脚,脚心的汗水立刻将地板沾湿。

四大军团都做不到的事情,西蒙大学士都保护不了的人,你凭借一柄剑,一双腿,又能改变什么?

她站起身,弥兰达敲门进来,臂弯里挂着她那件只在出席重大庆典时才穿的丝质长袍。弥兰达的手从银灰的袍子里伸出来,中指与无名指缠着纱布,血迹透出来,是刺眼的红。

“怎么弄的?”

“完全按照帝国法子,挂起来用热蒸汽烫过,再配上香薰。既然你没吩咐,我只好按自己的想法挑。放心好了,味道很淡,闻上去像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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