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不知怎么的,有些不算示弱的示弱:“是有一点难喝。”
谢凉闻言,目光微不可查亮了一下,他抿唇,把盘子朝裴词的方向推了推,低声道:“嗯,我知道。”
_
裴词不大吃甜的零食,相反,谢凉对此的兴趣虽也没有多大,但比他好一些。
盘子里的果干,他吃了一些,后来便坐在谢凉身侧,闲暇之余,看着谢凉批折子,偶尔给他递几个。
谢凉手里拿着一片,吃了几口,后知后觉的感觉不对,偏过头看裴词。
他的眼睛漆黑,不认得的人会觉得可怕,但在裴词眼里,很容易从里面看出来一点可爱的谴责。
裴词对上这双眼睛,不知为何又有些想笑,拧了拧眉,觉得自己多少有些不对劲,想了想,轻咳一下,转了话题。
“周大人跪的有些久,不如我们去……”看一看他。
裴词提议,话没说完,便发觉谢凉目光里的谴责更重,没等裴词说完,他便别开了目光,充耳不闻看向自己的折子。
裴词看着他,短暂的沉默一瞬。
说起来,裴词当初来的不巧,无缘看到先帝朝政是否勤勉,但看着整日泡在折子堆里的谢凉,他确定,谢凉应当是个称得上勤快的皇帝。
或许正是因此,朝臣对他又爱又恨,却也无可奈可。
一个清醒且勤勉的皇帝,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又是专断的,确实很不好对付。
谢凉处理朝政和批改折子不避讳裴词,在某些事上,他还会来听一听裴词的意思。
“前些年无暇顾及这些,今年我想重开科举。”谢凉说着,将一张手边的策论拉到裴词身边,“他为考官如何?”
那是一张关于民生的策论。
裴词接过来看了看,略一思索,明白谢凉的意思。
先帝任人唯亲,到晚年时,曾一度荒废科举,谢凉前些年忙着,也无暇顾忌这些。
如今新朝初立,百废待兴,正式需要整肃的时候,重新启用科举,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这张策论只重民生,让裴词心里隐隐有个念头:“想法很好,只是,你是打算?”
谢凉点点头:“嗯,你还记得陶宁吗?”
裴词略微坐直了身体,点头。
陶宁是当年西州之乱的边关流民,未战乱时,是青都府一名秀才。
他不会打仗,更不会其他,遇难时几乎濒死,谢凉与裴词于他有一饭之谊,后来陶宁醒过来,裴词与他攀谈才知道,他十分有才华。
且因为他生于式微,于民生一道的见解十分独特。
只是北疆做官的门槛有些高,除世家子弟,便只有被举荐的人,受到重用的几率大些,因此虽有科举存在,但少有出头之人。
除此之外,北疆科举的科目十分庞杂,民生兵法,射艺辞赋,缺一不可,虽能够保证选拔出的的确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可数量极为稀少。
简单来说,华而不实。
裴词翻到策论的署名之处,看到是陶宁,抿唇轻笑一下:“你想分设不同科目?那便不能只有一个考官,是否还需要主考官?”
谢凉点点头:“嗯,我想,像你从前说的,将科考分为不同种类,每个种类设定关联科目,用来选拔官员,除此之外,不论出身。”
裴词看着谢凉,回忆一下才想起来,他当年应当是偶然同谢凉讲过另一个世界的考试模式。
如今看来,皇帝不仅记得,还很认同。毕竟北疆等级分明,对门第看中十分严重,谢凉想做这些,其实并不容易。
裴词突然明白这段时间诸位朝臣为何明里暗里找谢凉麻烦了,又为何暗地里去搅动安南王府的风云。
谢凉此举,虽未明说,但已经令他们感觉到危机。
但好在当初谢凉重新登基时便肃清了不少不能用的人,如今留下来的,虽一时不好说通,但久而久之,总能慢慢安排。
也难怪谢凉急着对付齐盛,他有兵权,且封地不在上京附近,在他日益不安分的情况下,想闹出什么乱子,实在太容易了。
只是他的兵权来的特殊,当年他无功无过,父亲却是个绝顶聪明人,临终前,用全封地的粮食给他换了一个出路。
谢凉不好动他。
裴词拿着陶宁的策论,想着齐盛,脑海中好像忽然串联了谢凉近乎偏激的所作所为,只是仍然不解。
没等他想明白,耳旁忽然啪嗒一声响。
裴词回过神,便看到谢凉皱眉看桌上的东西。
裴词探头过去看了看,看完后忍不住顿一下。
是一个汇报地方事务的贴子,但是是这么说的,大概意思是:
今年的收成很好,臣今日吃了足足三碗饭,都是大米饭,啊,这都是陛下您治国有方啊,我才能吃上这么棒的米饭!大米饭真好吃!不知远在上京的陛下也吃着这么好吃的大米饭吗?
理论上来说,这的确从某种程度上反应了地方的情况,并且还是很不错的情况。
但从谢凉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上来看,他已经十分不耐烦再看这样的东西,笔都不要了。
裴词怔一下,下意识觉得应该说什么,但是没有想好,便下意识道:“你没有自己的大米饭吗,为什么要想他的?”
谢凉闻言,沉默了一下,目光开始变幻莫测。
他看一下裴词,神情有些奇怪,最终没说什么,把扔出去的笔捡回来,写了一行字。
裴词探头过去看了看。
他写道:我没有自己的米吗,为什么要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