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这两日有些热闹,又是收拾客房,又是采买用具,下人们忙的团团转。
纵使不着家如宋河,也瞧出了端倪。
祖母穆氏近日身子不大好,一直躺在床上养病,如今也起来了,站在回廊下看着满园景色,偶尔叮嘱婢女几句:“将屋子布置的舒适、悦目一些,最好能带些江南的风情。那丫头从扬州来的,跟我们蜀中人习性不大相同,今日的菜式里别放辣子了,扬州人不吃辣。”
吩咐间,李嬷嬷抬头看了自家老夫人一眼,看来老夫人很看重这个从扬州来的阮家丫头,为了她竟然连辣子都不吃了,要知道老夫人可是出了名的没有辣子吃不下饭。
还未等婢女告退,穆氏又叫住她:“要不然就稍微炒两个有辣子的菜,家中那几个都是无辣不欢的,总不好一点辣味也没有。”
听了这话,李嬷嬷偷摸笑了,分明是老夫人自己个儿想吃辣呢。
宋河穿过回廊走过来,朝穆氏请了个安,问道:“祖母,家中有客人要来?”
穆氏见到宋河,立马来了精神。她这孙子素来不着家,整日在外厮混,落得个‘纨绔二世祖’的名头,谁家姑娘听了他的名头都得吓得一哆嗦。就算生了张貌赛潘安的脸,又有什么用,整日混在男人堆里。
不过好在她当初给宋河定了门亲事,倒不用担心他娶不着媳妇儿的事情,穆氏安心多了。
“确是有客人要来,你今日哪儿也不要去,就在家中作陪。”穆氏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褶子也舒展开来,“你还记得小时候见过的阮家姑娘吗?当初你最爱跟她玩,分别时还大哭一通呢。”
穆氏似乎想起往事,笑的更加祥和,却没注意到宋河登时黑了的脸色:“她同你定的有婚约,今日就要到了。她家中遭了大难,父母兄长全都没了,是个可怜孩子,见了她你要对她好,不能吓到她,可晓得了?”
宋河听闻是个姑娘家要来,原本就不大高兴,此时又听了这一遭,脸色更加难看:“什么阮家姑娘,不记得了。”
他抬脚便要走,而后又听穆氏道:“你上哪儿去?你若是要出去,便去码头把人给接回来。当初可是你拉着我的衣摆吵着将来要娶阮家丫头为妻,如今倒说不记得了,没这道理!”
宋河听的心烦意乱,加快了步伐。
什么劳什子的阮家姑娘?能让他宋小霸王吵着要将她娶回家?简直胡说八道,谁不知道他宋河向来讨厌娇滴滴的小姑娘。
宋河去了一趟天香楼,这是他跟另两位狐朋狗友常聚的地方。他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出来,原本只是当做笑话说与他们听听,谁知他们却拿这事起哄,他反倒成了笑话。
“宋河,你可真行啊,毛都没长齐就想着娶小姑娘了,比咱们兄弟俩强。”
“就是不知道这位小嫂子长什么模样,听闻扬州的姑娘个个似水般温柔,那皮肤嫩的跟什么似的,要不咱们瞧瞧去呗?”
宋河恼羞成怒,那张俊逸的脸气的通红,一拍桌子:“去就去,敢来攀我宋河的亲,我让她哭着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一行人气势汹汹的赶往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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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咱们快到了。”婢女阿襄看着站在船头的女子,淡声道。
阮瑜点点头,将手中的包裹抱得更紧了。包裹里头是她逝世亲人的牌位,阮家四口,只留下她孤女一人。她父亲本为正五品太医院使,除去在宫中当职,平日里也会无偿给一些穷苦百姓看病问诊,是扬州城通和坊一带出了名的活神仙。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被指认用药不当,害的骊贵妃腹中胎儿夭折。
阮瑜觉得这个罪名简直可笑,父亲熟读医术数十载,多少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又怎会犯这种用错药,导致胎儿滑落的错误?
父亲锒铛入狱,母亲四处奔波,变卖了家产送礼,祈求当初跟父亲称兄道弟的大臣替父亲疏通一二,可那些人见到他们宛如见到洪湖猛兽,谁也不想惹事上身。
母亲整日忧心,最终病倒,尽管阮瑜散尽仅有的钱财,也没能从阎王爷手中将母亲抢回来,母亲终于随父亲去了。
若不是前阵子收到了宋家的来信,如今的阮瑜还不知道该何去何从。阮家人丁单薄,这一脉只剩下她父亲一个,如今更是凋零的连个男丁都没了。
木船泛过湖面,烟波四起。
越靠近岸边,船只行驶的越慢,阮瑜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码头上熙熙攘攘的那些人脸越发清楚起来,但她一个都不认识。
她的眼眶有些发红,也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伤心事,还是被风吹的。
“清河县到了!”随着船家的一声吆喝,船上的客人纷纷从踏板上下了船。
阮瑜怕被挤得摔到湖里去,抱紧了包裹躲到一边,等人都下去了,再跟阿襄一起下了船。阿襄是她的贴身侍女,后来阮家所有下人都走了,阿襄还是留了下来,因为阿襄同她一样无处可去。
“小姐,这儿好热闹啊。”阿襄下了船四处张望着,背着个小包袱紧紧的跟在阮瑜身后,就怕跟丢了,“也不知道宋府派来接我们的人来了没有。”
阮瑜也在寻找宋府的人,时隔多年,她早就忘了宋家人的样貌,只能看看那些插起来的小旗子,看看有没有宋家的字样,那就是来接他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