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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坐火车(1 / 2)


“娘,竞之信里说我们下月初便可以准备入京了,到时候就要我哥哥送咱们去坐车,再到邮局拍个电报与竞之,叫他到车站接咱们,您看怎样?”

冯氏看儿媳一脸迫不及待的兴奋劲,只好点头应是,又说:“这也没多少时间了,你就先收拾一下行李罢,过两天再去你娘家住几天,好生陪陪你娘,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说着冯氏便有些感伤起来,这天南海北的交通不易,以后恐难相聚了。

“娘,您有什么要带的,打包好了交给我,我那嫁妆箱子正好空着,刚好用来装行李。”

“好孩子,娘就不去了,你到了京城要好好照顾穈哥儿,不要让他整日的抽烟喝酒,看书也要有个节制,他那眼睛都快看瞎了,还要带个眼镜儿,多难看,他脚上有病,每到冬天和酷暑就疼痒难耐,一定要叮嘱他去看医生,可别不当回事!”

冬秀见冯氏已经开始絮叨着给她交待注意事项了,顿时急了,出言打断道:“娘啊,您怎么能不去呢,为什么不去啊?”

冯氏拍拍她的手背,笑道:“我老了,可受不得那份颠簸的罪,况且也习惯了咱们这乡下地方,要是到那个陌生地方还不得憋屈死了,人生地不熟的,连话也不会说,出门买个菜都是问题,我可不去遭那个罪。”

这,如果冯氏不去,那她还要不要去呢,如果家里兄弟媳妇多,不缺她一个孝顺的,去了倒也没事,可胡家情况特殊,真要说做媳妇的,还真就她这么一个。

冯氏见她脸上犹豫,哪还不知道她在愁什么,如果这媳妇不是个好的,儿子也不喜欢,她还真不会叫她跟着一道去,免得两人不合,闹出事来影响了儿子的事业,可处了这么小半年,她也算是对这媳妇有了些了解,不争不抢识大体,聪敏好学有灵性,长得也好,心肠也好,正适合过去照顾儿子。

“你心里别有负担,趁天气还没热起来,这月底就赶紧走,娘知道你们都是孝顺孩子,那就赶紧给我生个孙子出来,这比什么都叫我高兴。”

冬秀本来就想走,冯氏又说得诚恳,她便没再推脱,只感动得抱住冯氏,软软的叫了声:“娘~”

回娘家时把这事与吕氏一说,直把她喜得满口念佛:“你这婆婆人还真是不错,以前只当她是个傲慢严苛的性子,现在算是知道了,你可算是烧了高香了,遇到这么开明会疼人的婆婆。”

于是为了回馈冯氏的大度,吕氏给她准备了满满一车的礼品带回来。

冬秀与冯氏商议着,反正她也要走了,东西也带不了许多,便把剩下的东西全部分给了其他几房的人。

冯氏看得心里暗叹,这儿媳什么都好,就是手头太过散漫了,这点真是跟穈哥儿一个模样,这小两口身边没个老成的人看着,还不定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呢,罢了罢了,那每月的三十元她还是赞起来,免得将来他们有个不凑手的时候,还能抵阵子急用呢。

心里有了盼头,日子便过得轻松了,趁着还有些时间,冬秀便整日闷在房里给那些小说里的生僻字注音,现在冯氏已经学会用拼音来识字了,一个劲的跟冬秀说这个识字的法子好,正在兴兴头上呢,最近正重新捧着注了音的《上错花嫁上对郎》用功。

老太太一边看一边不时跟她唠叨:“也不知道这作者有没有重新开始写书,你到时候去了京城可得帮我留意一下,不看完后面的故事,简直教人心里猫抓似的难受哩。”

冬秀简直汗颜,嘴里诺诺的答应着,同时在心里发誓:等她到了京城,一定立马就开始填坑。

时间眨眼便到了月底,折一适宜出行的黄道吉日,江耕围便坐着马车来接冬秀了,他们要先赶去邻省省城,在那里歇过一晚后,再赶第二天大早上的火车,只因那趟车不用中途换乘,可以直达北京,冬秀只要乖乖在火车上忍个至少三天三夜就行了。

原本吕氏是十分不放心叫她一个人上路的:“你从小到大,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你舅舅家,出了门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现在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你知道怎么坐车嘛,可别半道上走丢了,再者你一个女人家,路上多不安全哪,要是碰到坏人可怎么办。”

带弟忙跳出来表忠心:“太太就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小姐的,我这么多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别的没有,力气管够,要是有那不长眼的小偷小摸撞上来,我准保打得他们哭爹找娘。”

冬秀的两个丫头带弟和春柳,当初她出嫁时都没带到胡家去,吕氏眼看她们也大了,便准备放两人回家,也不要她们的赎身钱,还白送两块好布,春柳磕了头便回家去了,她的烟鬼爹已经死了,家里缺还剩个病歪歪的老娘和小妹妹要等着她照顾。

带弟却当场跪下来,哭哭啼啼的死活不回去,只说回去了就要被后娘哄着她老子把她卖给老头子做续弦了,吕氏可怜她,便把她留下了,反正这丫头有把子力气,留着简直可以顶个男工使唤,又不偷奸耍滑,只是吃的多了些,也不是养不起,不想冬秀这么快就要去京城了,倒正好让带弟跟着一块过去。

“娘,您要实在不放心,那我就买个头等车厢的票好了,到时候叫带弟跟我一起,那里面可都是体面人,还有巡警在里面巡逻,等闲的人压根都进不去,哪有什么坏人啊。”

冬秀极力劝阻吕氏和哥哥,这时候坐火车可遭罪得很,车速慢、路途远,一来一去小半月都耽误了,现在又正是家里茶园丰收的时候,哥哥得常去盯着,哪里走得开。

“而且这车票贵得很,哥哥来去一趟花的钱都赶上咱家一整年的花销了,何必呢,有这钱,留着给我几个侄子侄女读书多好呢。”

冬秀又承诺在火车上绝不乱走,一到京城就立马拍个电报回来报平安,好一通赌咒发誓,这才说服了吕氏。

“你们几个一定要好好学习啊,等过几年就到京城去找姑姑,到时候上大学,给你们奶奶和爹妈争光!”冬秀摸摸几个侄子侄女的脸蛋,便在一片依依不舍的哭声里登上马车离开了。

三人紧赶慢行,又是马车又是船,又是轿子又是步行的,终于在两天后抵达了邻省省城,随便找家店吃了点东西,便直奔火车站,在附近找了一家略正规的酒店住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用过早点,便匆匆赶到火车站去了。

这时候的火车票都是在开车前两小时才开始现卖的,没法预定,而且每个窗口卖几等座的票、哪段站的票也不一定,像那些不识字的百姓,便只好穿梭在各个窗口之间,来回打听,极是不易。

等他们一行三人赶到车站,那里早已经沸反盈天挤满了人。

看着眼前挤挤挨挨的人海,三人只觉眼发黑、耳发胀,简直毫无头绪。

原地傻愣了一会儿,冬秀才开始仔细观察大量起来,她四下一望,发现挤满人的小窗口都是卖三等票的,一时开窗放票,人群顿时蜂拥而上,好似一道洪流般向前涌动着,惊叫、怒骂、哭嚎、哀求声不绝于耳,看着哪像是什么买车票的场景,简直就是大型逃难求生场合还差不多。

排队什么的是根本不存在的,这时候估计连“排队”这个词都还没被造出来吧,即便有这个词那估计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遵守。

拥挤、混乱、无序、嘈杂便是它真实的写照。

看样子不是身强体健的壮汉就休想买到票了,体格羸弱些的还恐有性命之忧呢,就他们仨这身板,恐怕还不等挨着那售票窗口就被人给踩扁了。

这下子也只能去买那昂贵的头等票或二等票了。

三人好容易挤过人群找到头等票和二等票的专售窗口,这里的人流果然一下子少了许多,一点也不拥挤,只是来得迟了些,二等车票已经卖完,只能花大价钱买了头等车的,考虑到路途遥远,买坐票肯定是挨不住的,只好咬牙买了卧铺。

也不消候车了,三人直接走了高等车厢的专用通道进了车厢,这时候也没什么对号入座的规则,都是上车后直接由列车员来调度座次的,这样做主要是为了男女大防,能把陌生男女分开来坐。

冬秀两人被分配在了末尾的一个小包厢内单独住,江耕围这才放了心,又帮着把东西安置好,略交待几句,就有服务员来敲门,礼貌的请送站人员离开了。

随着一声响亮的汽笛呜鸣声,窗外响起此起彼伏的吹哨声和叫嚷声,不一会儿火车便慢慢启动了。

等车厢内逐渐恢复了平静,冬秀这才开始打量她们这个包厢,这时候的火车自然在各方面都不能与后世的相比,可唯独在内装上却比后世的一等车厢还要豪华,这间包厢有两条软榻,俱都包着玫瑰紫的天鹅绒,一屁股做下去,只觉软绵绵的密贴舒适,带弟对这个能申能缩的座椅十分好奇,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起来,玩得不亦乐乎,包厢里甚至还有欧式的梳妆台、盥洗室,拉上那扇门,就自成一个小世界。

冬秀略微打量过后便拿了一本书出来解闷,只带弟还左摸右瞧的看个没完,一边看一边嘴里啧啧有声的赞叹,就连那梳妆台前的玻璃镜也叫她盯着瞧了好半天的稀奇。

一直到晌午,带弟才总算适应了这新的环境,拿出包裹来找吃的:“小姐,咱们带了烧饼、馒头、酱菜、卤肉,还有一壶参鸡汤,还热着呢,趁热吃吧。”

就这样,两人就着带来的吃食在包厢里足不出户的过了两天。

“小姐,咱们的东西好像已经吃完了,这可怎么办,这车什么时候才能到啊,要不等下车停了我下去买点吃的吧。”带弟看着空空如也的食盒欲哭无泪,肯定是她吃的太多了,这下可好,连块点心也没剩下,接下来的日子难不成就要饿着了么,她饿着倒没什么,小姐怎么能饿着呢。

冬秀却是轻舒一口气,可算是吃完了,要不是怕浪费食物,她早不想吃了,那烧饼馒头不过冷了些硬了些,就着汤水还可忍受,可带来的菜却已经略微发酸了,再不吃完只怕就坏掉了。

“走,咱们到餐车吃去。”冬秀放下书,大大的伸了几个懒腰,不管环境多好,坐车到底是一件累人的事,在车厢里坐了两天,她身上骨头都觉锈了。

带弟其实有些害怕,这车厢里都是陌生人,她可不敢乱走,可眼看小姐已经开门出去了,她也只能赶忙跟上去。

几乎在冬秀推开包厢门的一瞬间,就有个长相清秀的年青茶役走了过来,冬秀一看,还是个熟面孔,这两天可都是这个小茶役给她们提供的茶水,得知她们要去餐车用餐,忙殷勤的在前带路,一边走一边给冬秀介绍餐车的情况,知道她是头回出远门,还十分热情的劝她买本铁路旅行指南看看,又得知她要去京城,便向她大力推荐首都游览指南,冬秀想着反正车上无聊,看看也行,况且她也的确需要这个时代的指南来了解一些东西,便跟他买了这两本书。

这小茶役一开始见到冬秀主仆俩就很是吃惊,要知道这头等车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偏这主仆俩一副典型的前清乡下人打扮,头上挽髻,身穿绣衣,一点也不新潮,而且她们还跟那些一路高谈阔论、甚至弹琴唱歌的高级人士恰恰相反,自上了火车就关在包厢里不出来,只早晚要壶热水,小茶役越发认定这就是两个土包子无疑了,只不过能坐高等座的土包子肯定也不是一般的土包子,因此小茶役也并不敢傲慢轻视她们。

可能是看冬秀给钱爽快,还有额外的小费,小茶役十分热心的指点她到了餐车里该怎么点餐,那西餐该怎么吃,小费该给多少,一直到餐车门口这才止步回去了。

这餐车又叫冬秀狠吃一惊,若不是窗外晃过的景致,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进了西餐厅了。

穿着白衬衫卡其色马甲的侍者礼貌的在前引路,入口处是西式吧台,陈列着各式闪亮的杯盘和餐具,前方左侧是铺着深红地毯的通道,右侧是一排褐黄色皮质沙发卡座,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三五成群正在愉快的品味美食,侍者带冬秀到一处空位入座,手边的窗帘是雪白的镂花薄纱,桌上铺的是淡雅的浅绿桌布,中间还摆放着一个小小的竹编花篮,整体环境十分的典雅清幽,就差来一曲悠扬的钢琴曲了。

一路走进来冬秀便不住眼的打量餐车内的环境,虽然满脸赞叹惊奇,形态却落落大方,并不惹人反感轻视,倒是带弟,自从脚挨上车厢里那软乎的地毯开始,整个人也好似变软了一般,垂头缩肩、低眉顺眼,只管紧跟在冬秀身后小步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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