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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离别的信号(1 / 2)


时间拉回到祭典前日。

艾琉伊尔做好?部署之后,坐在桌旁给金雕姐妹喂鲜肉,看见哪只的脑袋朝洛荼斯那边转,就往哪只嘴边递肉片,力?求用食物钓住它们的眼睛,别伸头去洛荼斯那里求抚摸。

洛荼斯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思索上,完全不知?旁边的暗潮汹涌。

良久,她才?对小王女道:“只需要一场神迹,强安给你的罪名就会不攻自破。为什么不向我提?”

艾琉伊尔偏过头,专注地看着神灵在人间的化身:“您要为我降下?神迹吗?”

洛荼斯:“只要你想。”

小王女忍不住勾起?嘴角:“还是不啦,否则显得我多恃宠而骄。”

洛荼斯微微抿唇:“不会。”

“有您这句话,我就很开心了。”艾琉伊尔轻松道,“明天祭的是月神,我还是更想看看属于您的祭典,一定会更好?。”

这么说着,她眼中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向往。

河流女神的祭典还要等一年多,而在此?前,洛荼斯大概就已?经不在小王女身边了。

她下?意识不去看艾琉伊尔明亮的眼神,轻声说:“明天是最合适的时机。”

艾琉伊尔又何尝不知?道呢?

明日祭典上的变故,自然会引发在场者的联想,他们才?不管那两人谋划破坏祭典是出于何种动机,只会当成多了个话题。

在茶余饭后的闲谈中,那两人会被称作?不敬神明的大胆之徒,可关于艾琉伊尔的部分也不见得能有多友善,依然会是那个“流着罪人之血的倒霉王女”。

在这种时候,一场神迹足以奠定传言的基调。

“在人间我能做的比较有限,说是神迹,其实达不到那个地步。”洛荼斯指尖在空中虚虚一点,“我会派遣蓝鹭前来,选在合适的时间,将我的信物交到你手中。”

“信使?小姐?”

“嗯,信使?小姐。”

神灵本尊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没有拒绝的理由,艾琉伊尔欣然接受。

——于是才?有了月夜下?的这一幕。

蓝鹭收敛羽翼,在王女面前垂下?修长的颈项,它衔着的花朵到了对方手中,被珍而重之地捧在手心。

雪荼的花期只在春夏,可这朵花分明是盛放着的,每片花瓣都洁白动人,清新雅致。

不仅是花,被人们视作?河流女神信使?的蓝鹭也不该出现在冬日的底格比亚城,它本应随着族群迁徙到更温暖的流域,而非留在寒冷的边境。

违反季节规律出现的信使?与象征花,是否意味着河流女神的垂青?

众人不能确定,他们只能看到,在这一刻,黑发少女金眸璀璨如星辰,纤细手指轻抚蓝鹭颈后的绒羽,浅笑着低声细语什么。

向来不会亲近人类的高傲鸟类则低垂着头,温驯得不可思议,月与灯火的光亮映照洁白羽翼,如同为它镀了一层浅金的光辉。

参与月神祭典的有不少诗人画匠,他们原本为赞美月神而来,却不由自主?深深被眼前的画面所吸引,然而任何语言和笔触,都似乎无法?还原现场百分之一的神秘、瑰丽与震撼。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尽己?所能将它记录下?来,画作?只能为权贵所留存,诗歌却随着吟游诗人的足迹广为流传,这或许就是天命女王无数传说的起?始——

然而,现实往往不如想象美好?。

小王女的确是在浅笑着低语,只不过话语的内容是不适合被外?人听到的碎碎念:

“谢谢你,信使?小姐,好?久不见还挺想念的。你的主?人在不在附近?祭典开始后我就没看到洛荼斯了啊……”

作?为洛荼斯信使?的美丽蓝鹭也的确是在温驯垂首,只不过心里想的是:

经常摸小王女的头,反过来被摸颈羽感?觉还有点微妙。话说现在高光时刻够了吗,是不是可以飞走了?

停留十数秒后,洛荼斯自觉造势圆满,便振翼飞远,在广场外?无人僻静处化为伪装的人形,淡定混进围观祭典的人群。

蓝鹭离开,现场仍然维持了片刻安静,直到赫菲特城主?深深看了艾琉伊尔一眼,示意主?祭司:“先继续月神的祭典。”

主?祭司清了清嗓子,宣布:“祭典继续进行,光辉的安弥拉女神,您忠诚的仆人将为您献上丰厚祭礼……”

艾琉伊尔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祭典上移开,她的目光忙着在人群里逡巡,终于在一处光线相对昏暗的地方找到洛荼斯的身影。

这很容易,洛荼斯这个人,哪怕是在人山人海里也自带清冷疏离的气场,仿佛与其他人身处两个世界,随时都可能转身不见。

小王女朝她眨眼。

洛荼斯失笑,那种疏离感?就稍淡了些。

艾琉伊尔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

一大串冗长的仪式之后,月神祭典总算是结束了,主?祭司年事已?高,主?持完一整套便有点力?不从心。

他转向赫菲特城主?,声音沙哑道:“城主?大人,那两个对月神不敬之人就交给您了,请一定要遵照律法?严格处置。”

赫菲特简短道:“我会的。”

主?祭司行礼:“愿仁爱的安弥拉女神赐福于您。”

他拄着手杖,走到一旁,督促年轻力?壮的祭司们将香木摆放在花车上。

赫菲特则向另一旁走去,在小王女面前站住。

“您提过的要求,我同意了。等过几日,我会派人送您前往军营。”他说。

“多谢,赫菲特城主?。”

“不必谢我,这是您为自己?争取来的权利。”赫菲特不知?联想到了什么,慨叹一声,看小王女的眼神也更温和,“先王还在的话,也会为您感?到骄傲。”

艾琉伊尔:“不过,在出发之前,我还有件事想与您商量。”

赫菲特一愣:“什么?”

艾琉伊尔却不说话了,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

赫菲特反应过来:“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请您随我来。”

艾琉伊尔将卡迭拉城主?这些年各种违反律法?、贪婪无度的罪证交给了赫菲特。

其中也包括卡迭拉城主?与几个行商勾结的证据,他们合谋靠非法?手段赚取更多钱财,以权打压竞争对手,甚至还逼死过人。

好?巧不巧,长长的勾结名单中,卡拉商队的名字赫然在列——没错,就是试图破坏祭典的那个商人。

赫菲特接过证据,刚开始看时脸色还好?,越到后面神色越沉,他自己?是位正?直的城主?,便无法?忍受自己?管辖的区域内存在这么一个害虫。

“这些都是您搜集到的?”赫菲特深吸一口?气,问?。

准确来讲是洛荼斯交给她的,但这肯定不能说。艾琉伊尔一本正?经道:“我也尝试过,可惜暂时还没有那个能力?,证据都是卡迭拉一位贵族递给我的,这位贵族与卡迭拉城主?有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扳倒他。”

赫菲特:“原来如此?。”

他又翻了一遍证据,比第?一遍注意到的细节更多,不由得怒发冲冠:“王女殿下?放心,我会尽快惩处他。”

“您打算怎么惩治?”

“这样的人,不配为一城之主?。”赫菲特顿了顿,问?身侧的幕僚,“律法?是怎么说来着?”

幕僚:“律法?军政篇第?五条,作?为官员勾结商者,贪污行贿,罪行严重的当剥夺职位与贵族身份,充作?平民?。”

赫菲特等了半天,没等到第?二句:“只有这一条罪名?”

幕僚无奈道:“这家伙很谨慎,虽然横行霸道,但祸害的大部分都是贫民?和奴隶,哪怕曾经用手段逼死过人,也不是亲自动手,顶多在背后推了一把,按律法?不能算到他头上。”

赫菲特:“……算了,这一条也够用。”

艾琉伊尔安静听了一会儿,忽然插话:“如果加上刺杀王室呢?”

“他还刺杀过您?!”

“是的,不过没成功。”艾琉伊尔轻快地说。

赫菲特和幕僚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死罪。”

古索兰的时代,还没有中央集权的概念。

主?城城主?之位在王室旁系或姻亲家族中世代延续,王所做的仅仅是在他们的后代中挑选该由哪一位继承,除非抓到错处,城主?的位子才?会从这个家族手中收回。

而在主?城所管辖的范围内,城主?掌握着相当大的权力?,其中就包括次城中官员的任免。

赫菲特的命令一经发布,便在底格比亚及其所有次城中掀起?风波,他的手段堪称雷厉风行,与卡迭拉城主?勾结的势力?都被拖到了阳光下?,一个一个地清算。

其他次城城主?人人自危,作?为贵族,他们生来就站在权财场中,有几个没干过行贿受贿的事?区别只在于多还是少罢了。

有人还想着要不为卡迭拉城主?求求情,以免将来轮到自己?的时候没人帮忙说话,然而当这人的罪状放在所有贵族面前时,他们只能沉默。

太多了,也太贪了。

这人一向表现得心宽体胖脾气好?,谁能想到私底下?竟然干出这么多壮举?

自愧不如,他们自愧不如。

——————

卡迭拉神庙中,女祭司照旧在神像前念诵赞词,祭神室里并不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她的女儿瑞雅。

就在刚才?,祭司母女接到了来自底格比亚城的信,是由王女亲手书写的。

她在信中说:我已?经获准进入军队,一切安好?,赫菲特城主?会把卡迭拉的蠹虫清理干净,从此?洛荼斯女神守护下?的卡迭拉将重归和谐。

送信者也带回了艾琉伊尔在月神祭典上的消息,关于她如何揪出意图破坏祭典的商人与祭司,也关于河流女神的信使?是如何降临现场,赠予王女盛放的雪荼。

女祭司欣慰道:“殿下?不会甘心一直待在神庙,我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

但她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成长得这么快,小小的神庙无法?再为她提供庇护,只能祈祝她越走越远,顺利达成所愿。

瑞雅仰头,声音细细的:“母亲,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女祭司严厉的面容难得露出温情:“我的一生注定留在卡迭拉的神庙,这里是我的起?始,也是我的归宿。但是瑞雅,你不一样。”

“诶?可是我……”

“洛荼斯女神选中了你,你注定是她的祭司,卡迭拉太小了,你想要顺应女神的意志,就必须走得更远。”

瑞雅不自觉咬住嘴唇,眼里浮现出忐忑。

尽管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说话都磕磕巴巴的小姑娘,可到了这种时候,难免信心不足。

女祭司抬起?头,凝望神像蓝玉髓的眼睛,缓缓道:“我们的家族从索兰契亚诞生起?就守在卡迭拉,信仰世代不变,不愿随王室迁走,也不愿升入规格更高的主?城甚至王城神庙……这些从来都不是遵照女神的意愿,而是出于我们自己?的坚守。”

“而现在是时候踏出这一步了。你可以吗?瑞雅。”

小祭司的胆怯随着母亲的话语逐渐散去,坚定之色取而代之,或许还有对前路的迷茫,但在绝对的虔诚面前什么都不是。

她郑重道:“我会做到。”

瑞雅生在神庙,长在神庙,会说的第?一个词语,甚至不是“妈妈”,而是河流女神洛荼斯的名字,对神灵的信仰早已?根植于骨血。

她没有野心,如果有什么能驱使?她向上走,那一定是始终不变的虔诚。

卡迭拉城在来自主?城的清查下?风雨飘摇,只有神庙屹立在世俗之外?,清静不倒。

——————

城主?府内。

卡迭拉城主?早没了往日的宽和姿态,他失态地揪着面前男人的衣角,卑微乞求:“你救救我,求你帮我给大人说说,只要能让赫菲特不杀我……”

男人的脸隐藏在兜帽下?,冷冷道:“你自己?做事不谨慎,还想拖大人下?水?”

“怎么能这样,我明明——我明明是听从你们的吩——”

男人反而笑了,轻柔道:“听从我们的什么?”

城主?哆嗦了一下?,话堵在喉咙口?,怎么都不敢接着往外?吐。

“听着,如果大人被牵扯到你惹出来的事里,我保证你会后悔没有干脆地上路。”男人拍了拍城主?的肩膀,“对了,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有个女儿?”

城主?动了动嘴角,沉默很久,神色变幻不定,才?仿佛泄了一股劲般颓然地松开了手。

“……塔尔莎还小,她没有罪。”

“放心,我们会安顿好?的。”

男人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出房门。

这场牵涉甚广的清算一直持续到第?二年年初,卡迭拉城主?的职位和贵族身份均被剥夺,其家属亲眷充作?平民?,本人则被押送到底格比亚城,他的处决将在这里进行。

同日处决的还有卡拉商队的主?人,不敬神与勾结官员行贿两罪并罚,不仅要处死刑,全数家产也将尽数收归底格比亚城库。

与他同谋的高级祭司早已?在去年事发后被秘密处死,身为祭司还不敬神明,罪加一等,神庙的人一刻也不想让他多活。

就让伊禄河送他的死灵逆流而上,看死神会怎样审判这个罪恶的灵魂吧。

这次,商人和卡迭拉城主?的处决全程公开。

卡迭拉城主?还好?,底格比亚城里没什么人知?道他,而商人纵容儿子横行无忌,仇恨他的人不知?有多少,此?时他们都站在刑场之外?,带着报仇雪恨的快意围观,等待处刑结束就要一哄而上,踩踏商人的尸体。

事不关己?的人们则只是看热闹,顺便大谈特谈自己?所听过的传言。

“卡拉商队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这回怎么栽啦,别是招惹了哪家贵族。”

“你消息也太滞后了,这人妄图破坏去年的月神祭典,还想嫁祸给别人,当场被拆穿!要不是牵扯到卡迭拉城主?的事里,他去年就死了,哪还能等到现在。”

“哦,是王女拆穿的,好?像有人跟我讲过。”

“罪人塞里娜的女儿?她自己?就是戴罪者,也能去祭典?”

短暂的安静后。

“乱说什么呢,伊禄河女神的宠儿怎么会是罪人——”

“你不会没听说吧,洛荼斯女神的信使?当众送给她一朵雪荼花,那可是冬天,是女神的神迹!”

“我当时就在广场外?面,我来给你说……”

人群中间,红发少年木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两个月之间,事情就会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父亲被抓,钱财半点没剩,那些原本捧着他的人一夜之间散了个干净,就连从小陪在他身边的贴身侍仆都毫不迟疑地离开。

走时还不忘骂他:“早就不想待在你这里招人恨了,要不是卖身契在你爸爸手里,谁愿意天天被你当出气筒、被别人当走狗?报应还在后面呢,我等着看你自生自灭,小主?人!”

想到这里,红发少年打了个寒噤。

对,那些贱民?看到他家出事了,一定不会放过机会。

得先把自己?藏起?来,等他以后像父亲一样组建起?大商队,再回来把这些人统统打死!

红发少年拉下?兜帽,快速离开嘈杂的人群,只是他的红头发太显眼了,几小撮露在外?面,想忽视都难。

围观人群中,几个满眼仇恨的平民?互相招手,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发生在底格比亚城中的事,洛荼斯没再接着关注,此?时的她已?经和艾琉伊尔一道进了军营。

即便是艾琉伊尔,加入军营也要从底层做起?,不过到底是看在王女的身份上,意思意思给了一个小队长的职位。

在这种情况下?,普通的书吏是无法?继续跟在王女身边了,于是洛荼斯摇身一变,又成了王室亲卫队里一名女骑兵。

即便骑坐在马背上,洛荼斯清冷淡然的气质也丝毫不改,连马匹都被带得稳重起?来,长长的马尾庄严地垂在身后,甩都不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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