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我不勉强阿霓做乜事——警察小姐又点样?我家阿霓比起那些名媛小姐,不知好多少。”想起阿霓那日讲的话,她又气又心疼,找上林太,追究到一些人,仗着钟林两家的势力,让那些嘴碎的人得到教训,讲话负了责又点样?心里的话,只怕比嘴上更恶毒,谁负责?
“傅时津除了警察这一身份之外,你对他有乜不满?”高楚杰问。当初与钟嘉苇拍拖,他尚不如傅时津,只是军装巡逻。
“你不知?傅时津是乜人?是点样?你不知?他做警察和你做警察,区别你不知?你做警察,起码顾家顾我,他做乜啊?消失半年,阿霓为找他受苦多少你冇看到?他心里没阿霓,我对他点满意?”
有些话对阿霓讲过不知几多次,感情~事别人讲多讲少都是错。感情最后是婚姻,婚姻不是讲讲爱就够。
钟霓站在玄关外,听姑妈讲大道理,抿嘴笑了一声。姑妈讲乜,她都懂,懂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她换鞋,菲佣看见她,正要出声喊时,她“嘘”了一声。
高楚杰做警察的,玄关那一点动静,他早听到,按住钟嘉苇肩膀,示意她别再讲,钟嘉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不知是不是最近打拳太过,还是因为与傅时津同床入睡,又今早一觉醒来又不见傅时津,她一身热血跌入冰窖,犹如感冒。
钟霓自己也没想到会头脑发热,突然就告诉姑妈,自己想跟傅时津结婚。
钟嘉苇惊怔,极力按捺理智,用求助目光看高楚杰。
高楚杰也觉不妙,按住钟嘉苇肩膀,对钟霓讲:“去书房,我有话要跟你讲。”
安抚好妻子,高楚杰上楼去书房,钟霓坐在椅子上,翻着他的书。他开门见山,直问:“点解咁突然?”
钟霓合上书,轻轻放在桌上,“也唔系突然,想了好久了。”她趴在桌上,手指敲着上面的沙漏,“姑妈讲的我都明,傅时津心里有冇我,其实我不介意。”
当初警校训练场,她头顶日光,不停地做举木仓放下的动作,动作不标准,胳膊无力,被教官骂的狗血淋头。额头淌下的细汗停在眼睫,久久不落,她人生第二次见傅时津,一木仓瞄准他,动作也忽然变得极其标准。
那一滴汗水在她心里做出“砰”的声音后如愿低落在她汗淋的手臂上。
她笑笑,告诉姑父,“我心里也冇他,很公平。公平结婚最好。”
只是眼里有他,眼里只容得下他,只看得上他。只他最适合做她情感防空洞。
高楚杰一时没法消化钟霓讲的话,消化后,他怒斥:“阿霓,你呢个系胡闹!你拿婚姻当儿戏?!”
透明的虹膜映着桌上的白色沙漏。
她当然知婚姻非儿戏,但结婚,公平最好。傅时津心里冇她,她心亦可以冇他,毫无负担,无需因感情而患得患失,这种感觉她从不喜欢。当她思想扭曲也好,仲系脑袋被耶稣踢过也罢,她只要傅时津个人就够,当然,她不至于卑鄙无耻,强迫傅时津结婚——所谓公平是如此。
沙漏流完了。
钟霓眨了眨眼,伸手将沙漏倒过来,细沙重新慢慢往下坠,时间也在流逝。别墅外,清晨阳光越过郁郁苍苍的后院,落至暗红屋顶,少许光线偷偷越过书房窗幔,停在地板上不动了,似是被姑父怒沉的脸色吓住了。
钟霓笑了一声,“姑父,我冇胡闹啊,我很认真。你最了解我,你点会认为我系胡闹?姑妈讲嘅,我都知,可如果,要我跟林知廉拍拖,你同意?你唔会同意。”
高楚杰刚想问你点知,回头一想,的确不会同意。林家在香港财势如何,他不清楚,只知所得之财并非光明正大,要想在香港,尤其是现在,光明正大发大财太难,提高地产价格,简直是拿房吞人,非人住房,新界新开发地区,棚户区苦民不肯搬,得不到拆迁款,林家暗地不知做什么……十人赌博,一人逢赌必赢,吞九人,必有鬼。旁人可以与林知廉拍拖,唯独钟霓不可以,不光是他不同意,大哥也不会同意——她是警察,警察与“老千”,当是有缘无分,也不该有缘。
“可这毕竟是结婚,你终身大事……”
钟霓坐直了身子,转过椅子看姑父,心虚一笑,“姑父,我只讲我想跟他结婚,只是我想,他想唔想,还唔得知。你唔好跟姑妈一样,再讲,林知廉?咪妄想,他是二世祖,家世好,高学历又点样?始终是二,该听哪个仲系听哪个,况且,林先生林太是睇中钟家上面人,睇中我身后清白家世,点会钟意我?姑妈唔知,姑父你唔知啊?”
高楚杰半怔着,好一会儿,他摇头失笑,拉过椅子坐下,“阿霓,我原先只当你是惹事鬼,不知原来你竟什么都看透。”
钟霓压着椅子扶手,托腮盯着白色沙漏,看着它一点一点得变少,不言一语。她并不是什么都看透,而是林知廉一句“清清白白”四个字太敏感,清清白白的不是她,是她身后警察世家,是她身后那位将她赶出家的爹地。
搞定姑父,也等于搞定姑妈。姑父哄姑妈有一手,她无需再担心姑妈。
只是,这林知廉不知是从哪里得到她号码。姑妈知后,想了想,“你同他讲清楚,只做朋友,不要打人面子。”
晚上,别墅西洋钟准点鸣声。
是晚上七点钟。
菲佣接了电话,而后转交给高楚杰,事后,高楚杰拎起外套,同钟嘉苇讲要出去一趟,不食晚餐了。
钟霓一口包住一只九节虾,没咽下去就往外冲,跟上高楚杰,讲要搭他便车,也要出去。钟嘉苇在后面喊,“你们俩又做乜啊?阿霓——”
“姑妈,我有事噶。九节虾留我一份。”急匆匆的,还不忘食的。
高楚杰神色有异,只答应便车顺到尖沙咀。
香港夜哪晚不是迷离夜,不夜港风光迷离地叫人挪不开眼,只想坠入其中,与这夜晚迷离妖精共舞。傅时津坐在车内,车门大开,两腿实实踩着地面,黑得发亮的皮鞋不知沾了什么,他望着对岸霓虹建筑,捻着手里的烟嘴,看着一截烟灰烧断,掉在跪在他身前人的手背上,吓得人身子一缩。
张家诚站的远,避免看到不该看的,亦或者听到不该听的,瞥一眼,还是瞧到那跪在地上的男人缩着肩膀,满嘴的血,磕头求饶。
烟燃尽了,被男人无情地丢在地面上。
傅时津从车内出来,望着对岸,“飞仔龙,这就是你找到的联系人?”
丧龙点头,有些自责,“嗰人跑了,只剩呢一个。”
“查,”傅时津回头,望住地上的人,“查他有冇家人,查到了,咪放——”
“大佬,唔好搞我家人啊,唔好搞我啊——我讲实话,我唔知……”男人话没讲完,傅时津一脚踩上男人的肩膀,用力踩下去,摁在地面。他微微俯身,声音无情绪,“你家人系人,别家人唔系人?——飞仔龙,他冇价值,查到,咪放过。”
男人抓住傅时津的裤腿,做最后挣扎,大声讲:“我有价啊,我有啊,我知大哥跟宾个有联系,是白头佬啊。”
张家诚见事情差不多了,过来催促他。“大Sir已经在等着了。”(大Sir:督察以上级别;一哥:警队最高。)
今晚,总部大Sir特别邀请傅时津等人来维港聚餐,原因不知,有人讲是因傅时津卧底事件,大Sir特意慰问,但也有人讲,警队要整顿,或许有人要调职——刘政被调职,应是一个预告。
傅时津看了眼被人抓皱了的裤子,抬腿扯了扯。
张家诚见了,“有冇搞错?你让大Sir等你噶?”
“宾个?”
“钟柏年。”张家诚擦了下鼻子,“你知吧?当年和兴,是他一手摧毁,也成就今日义和。”
*
整间餐厅就像电影场景一样,抬眼可见维港,优雅灯光,暗色桌椅,铺上桌布,堆满玫瑰,餐具雪亮且精致。在鬼佬餐厅食一餐几多钱?翻翻菜单,靠!比油尖旺正月茶馆还要贵气。她一月赚几多薪水?算算,拼一月,都食不起这里一顿大餐……
林知廉坐在钟霓对面,来得比她迟片刻。蛮意外钟霓今日赴约穿得这样简单,看来是不得她钟意了,林知廉顿感失落,不过也无憾。
钟霓放下菜单,喝了口清水,不客气,点了最贵的西餐。林知廉唇角微微弯,看她目光带笑。
欲要继续上楼的傅时津,瞥见什么,顿足,站在西式楼梯间,回目望住露天层的餐厅。
烛光晚宴,男俊女靓,法国浪漫餐厅作陪,浪漫因子萦绕于他们周身。
真真好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