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连忙爬起来，麻溜着将那木钗放在盒中给康熙捧过去，低眉顺眼的站在一边，有意无意的瞄了眼胤禛。
胤禛一愣，与梁九功交换着眼神。
康熙从盒中拿起那木钗，带了扳指的手轻轻拂过蝴蝶流苏，清冷的大殿中回响着流苏的清脆声响。
他忽然红了眼。
他登基数年，总共有三任皇后。
第一位孝诚仁皇后为结发妻子，也是胤礽的生母。二人举案齐眉，情投意合，感情自然是难以磨灭。
但她尚有一子胤礽在世，康熙思念之余，也有寄托之人。
第二位皇后钮祜禄氏，是当时鼎盛大臣遏必隆之女，他封其为皇后，也带着朝堂上的考量。虽有些感情，但钮祜禄氏身体不好，仅仅一年后便仙逝，仅有的感情也被时间渐渐冲淡。
第三位皇后佟佳氏，却是他最难以忘怀的一位皇后。从当贵妃时便十分得体，待人接物宫里上下无不称赞。
但她身子怯弱，一日不如一日，甚至缠绵卧榻半年之久。
为了让她开心，康熙便下令封她为皇后，谁知第二日便撒手人寰。
她一生不喜金银，唯爱刺绣针线，所用的物品也十分简朴。
他定定的瞧着眼前的木钗，仿佛看见一位身穿淡粉色旗装的少女，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的站在身前，冲他柔柔下拜。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短腿儿的小男娃娃，脸上的肉堆在一起，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小球，伸手想去拿，却又矜持地控制着自己的欲望。
少女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弯腰揉了揉他的头，将那小球递到他的手中。
“来，皇额娘跟禛儿一起玩。”
转瞬之间，仿佛又瞧见一位骨瘦嶙峋，头发稀少，唇白如纸的宫嫔，瘫软在塌上，双手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袖，口中喃喃自语:“皇上，臣妾去了…四阿哥还小，皇上…”
那男孩跪在床边啼哭，脸庞虽然依旧稚嫩，但也懂得七情六欲。眼看着女子咽气，他却无能为力。
康熙一怔，猛地抬眼，那短腿的小男娃似乎与地上跪着的人影重叠，眼前一片恍惚。
“说罢，究竟是何事。”
声音沉稳，再无方才的震怒。
胤禛忙一拱手，将当日之事全盘托出，他跪地挺直了腰板，有意显出自己朝服上悬挂的香囊。
康熙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了口气。
“起来罢。”
“谢皇阿玛。”胤禛慢慢的站起身，垂手侍立。而他身侧的梁九功，似乎也长出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蹲下收拾地上的瓷碎片。
康熙叹道，“她如此想，原本也是应该的，先后在时，也曾多次提过这个庶妹。如今一瞧，确是朕怠慢了。梁九功——”
“奴才在。”
“你去告诉佟佳氏，不必在门口守着了，先回去侯着，傍晚朕忙完就去。”
梁九功忙道：“嗻，奴才遵命。”
胤禛一愣，心中的某些疑虑忽然一瞬间变的十分清晰。
佟佳氏纵然是有些亲戚情分在，但她在宫中生活日久，不会不明白一些常识性道理。
她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自己，代替姐姐看他也只是捎带性的事情罢了。
她知道过两日便是先后的周年祭礼，康熙心中一定会有些念念不忘，此时若不去做点什么，日后就难再找这样的机会。
他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明白这些的小四同学一脸气愤的回了府上，恨恨的坐在太妃椅上就开始拍桌子。
“怎么了？”
沐秋从丫鬟手上接过洗脸盆，放在胤禛面前，拿出一块棉布洇湿，替他细细的擦着手。
“这些宫里的人都是人精，我还以为她真是来关心我，原来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那你以后一定要小心些，在这宫里谁也别信。你等会儿再说，我先去换个洗脚水。”
他看了眼沐秋脚下的花盆底鞋，“你咋不让他们拿？”
“你还真当起大爷来了？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都是平等的人，换个洗脚水而已，我还没那么娇弱。”
沐秋一笑，将盆端起来想拿去换水。
她今天去五爷府拜访五福晋，来回走路十分累人，想泡泡脚，晚上也能睡得好一些。
心里正想着，脚下却突然一滑，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娘子！娘子没事吧？”
胤禛被她吓了一跳，刚刚的满面愁容忽然变成了担忧，看了看她腿上刚被摔出来的印子，实在有些心疼。
“我不是说你拿不了洗脚水，就是你穿的这个鞋跟儿太高了，你还没习惯，不用强撑。”
他出门吩咐丫鬟们拿些热毛巾给沐秋敷敷腿，又将脸盆递给烧水的丫鬟，慢慢的屋里走。
他心思涣散，边走边想着今天的事情，扑通一声就撞在了门框上。
脑门一震，瞬间满眼的星星，咚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四爷！！四爷！”
＊
“回四福晋，四阿哥并无大碍，只是由于头部的突然震荡导致的片刻晕眩，一会便可醒来。”
“谢苏太医，麻烦您跑一趟。清儿，送送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