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人的素面,海碗,清汤粗盐撒葱花,不过看着苏玉和宝珠长得都挺漂亮,招老年人喜爱,又切了一些肉干兑进去。肉干是去年冬天风干的,硬而齁咸,宝珠一听是去年冬天的产物,自不敢吃,筷子偷偷将肉干都拨到一旁,单是挑起面来吃。
然而这素面她怎么咽得下?
起先是因为太饿了,大吃了两口,把那饥火压下去,肠胃舒服一点了,这味蕾的作用就娇娇气气的发挥了起来,觉得面太硬,味儿太淡,量太大,吃不动了。
她平日里理解的素面,跟这个可是大相径庭。
至少,她吃的素面都是老汤熬制,所谓素,就是不放肉罢了,但汤是浓白的鸡汤或排骨汤,撒些香菜末,兑两粒枸杞子,面条是抻得细细的、软软的,家里的大碗最大也比现在的海碗小一圈多。鲜是鲜得透彻,香也香得回味。
至于眼前此物,她半饱之下就不太想吃了。
目光移向苏玉,发现此人已将海碗端着举起来,连划拉带吞咽,一碗面吃完了。
他咽下最后一口,舔了舔嘴角,觉得还有点饿,扭头与宝珠的目光相遇。
他是完全没吃饱。
她是一口也吃不下。
于是苏玉就问:“你还吃么?”
宝珠摇摇头。
苏玉看看碗里面条的分量,有些疑惑:“你不饿么?”
宝珠想说不饿,然而确实又不能算吃饱了,可眼下这条件又对吃喝没法提要求,便含含糊糊的点点头:“不饿了。”
“当真?”
“嗯……”
“那我替你吃了吧。”苏玉一边说一边起身,拿起了她眼前的海碗,同时一笑,“浪费了多不好,我正好还有点儿饿。”
宝珠确实没吃饱。
在那一刹那甚至有点反悔,然而眼看苏玉挑起一块风干肉放到嘴里大嚼大咽,想想是去年冬天挂在外面风霜雨雪吹出来的肉,她主观上感觉非常不新鲜、不洁净,再想想那面条之粗糙无味,反悔的念头淡薄了些许,就不再说话了。
之前老农妇给她盛了一些白水,她就用勺子舀起来些许,扶着碧玉支起头,一点点的喂。
碧玉还昏着,但嘴唇全干裂了。
水喂进去一些,洒出来一些,喝了多少未可知,倒是能润润喉舌。
宝珠很耐心的喂,同时想起自己生病的时候,碧玉从来是衣不解带的在旁边伺候,喂饭喂水,叠小青蛙、小纸船陪她玩,念书给她听。想起往昔,她心头一热,是恐惧排山倒海的席卷而来,非常害怕从此以后这个朝夕相伴的姐妹与自己生死相隔。
她不知道为什么碧玉能伤这么重,起先往出跑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晚上的功夫都不到,人就昏成了这样?
这老大夫的药到底好使么?
曾经离开父亲远嫁南方,她纵然是哭了一路,但是因为身边有碧玉,难过也难过得有限,因为碧玉比亲人还要亲,有她在,她就吃了定心丸。可现在……每一个结果她都不敢想,没有活蹦乱跳的碧玉陪在身边的一分一秒,她都不敢想。
苏玉像个大胃王似的吃完了两大碗面,端着两个碗出去洗完,顺便找老农妇和锁柱卖萌逗乐去了。
宝珠给碧玉换了凉毛巾,扭头看着窗外的日落黄昏,想走掉的心思更加强烈。
整个定远山庄,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太君。如今听说老人家安好,她这心头也就松快了,那山庄和那婆家,她都没什么好牵挂的了,什么少奶奶还是小姐的身份,她也没什么留恋。
眼下,她想去边关,找秦将军。
这件事她想了一整天,要是真的跑,确实不容易。她和碧玉两个人成不了气候,女儿家出门实在不方便,但如果能跟苏玉搭伙就好多了,他是罪奴之身,想逃离何子青的掌控,须得跑得越远越好,她父亲所在的边关自然是够远了,若是往那边跑,他想必是没什么意见的。
宝珠犹犹豫豫的走出小屋,想找他聊聊。
然而这门槛却跨不出去。
一个女儿家,说要跟他往边关跑,实在是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