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夷这次是有备而来,援兵久久不?至,林侯与之鏖战已久,边境粮草告急。加上西夷军队一路过关斩将,先折了大周三城,如今正?是气焰嚣张之际,再与之对阵之际,只怕最多只能打成平手?,保证接下来不?再弄丢国土而已。
但就算是平手?,这对于天.朝上国的尊严和?林侯一生?征战沙场的临敌经验而言,也已经算是奇耻大辱!
林侯渐渐心烦意燥,他麾下的副将,见林侯虽然不?问长云那边的动静,可这完完全全是在逞强!副将按捺不?住,日日询问长渊军,得到的答复就是,没?有答复。
长云催不?动,便只有去催请长安。
战报上将西夷的优势渲染得极为?浮夸,几乎此战周人必败。
在如此渲染之下,周人愈加心急如焚,也因此,涌出了一片质疑辱骂长渊军的声音。
“长渊军有不?臣之心。”这是天子耳中?听到的最多的话。
但也还有一派坚持认为?,虽然长渊有出尔反尔之嫌,这时候仍不?应对霍西洲将话说绝,否则势必引起他的逆反,将局势拖入愈加无可挽回?的境地里。
天子的身体江河日下,守这两派言论催逼,只能尽力斡旋平衡。
霍西洲啊霍西洲,你可莫让朕……失望。
如果说,之前林侯军中?发向长安的战报有夸大之嫌,而在两个月之后,因为?一场突袭战,形势已经完全告急。
这场突袭是林墨池身为?先锋的一场偷袭战,当时林侯对突袭行动寄予了厚望,将军中?可用的最精壮勇猛的部下都编入了林墨池的这支突袭队,然而这场突袭,却仿似被西夷事先预料一般。
她们趁夜黑风高摸到西夷王帐驻扎之所,却误入了敌方的金蝉脱壳之计,林墨池陷入了西夷主力的围剿当中?。
最终,林墨池的队伍被杀得只剩下她一个人,被西夷生?擒。
由于没?有人活着回?去,周军只以为?郡主与那些精锐已经全军覆没?,一时之间,从主帅到马前卒,人人士气锐减,毫无战意。
生?擒林墨池的不?是别人,正?是高黎王子。
当林墨池被解开眼前的绸带,见到高黎王子和?他身旁那个现今因为?三年之约本该待在霍西洲身旁的西夷大巫的时候,她一下子犹如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地挣扎床柱上的绳,大叫:“霍西洲果然背叛了大周!他果然……”
林墨池被绑在高黎王子的床边,背后抵着床柱,绳索用的是西夷最结实坚韧的牛皮绳,凭她再怎么神?力,也不?可能挣扎得开。
高黎王子在床边凝视着她,很久很久,忽然说道:“自从那日长安马球场上一见,我一直忘不?了你。”
林墨池的歇斯底里瞬间停住了化为?云烟,她抬起头,仅能这样看他,在暮色黄昏当中?,高黎王子脸上最显眼的就是他的红胡子,还有一双敏锐得犹如鹰隼般的漆黑眼睛。
林墨池嘲讽一笑,讥刺道:“你杀我手?足袍泽,何必来与我假惺惺说这种话!”
高黎王子皱眉:“你们也杀我们西圣人,你们以前也不?把我们西圣人当人看,何况战场上没?有对错,你们来偷袭我,不?也正?是想要杀死我吗?出于反击,我也可以杀死你们。但是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可以杀死他们,但是我舍不?得杀你。就这么简单,我必须留下你。”
林墨池更不?屑于听他的歪理辩解,只冷笑:“西夷自古以来就是我们中?原的附属国,这一点从前朝就开始了,西夷臣服于中?原,而中?原绥抚四?境,为?周边附属国筑起藩篱,使莫敢欺负。西夷人如果不?愿朝贡,或者想减免朝贡,根本不?该发动战争,有的是更好的和?谈办法。”
“和?谈谈何容易!”高黎王子神?情有些激动,一臂挥出,掀翻了床边那只式样精美?的高脚椅,气得胸脯急促地起伏,但当她见到林墨池对此似乎是不?屑一顾,仿佛料定他接下来口中?所要讲的都是歪理邪说的时候,高黎王子的怒意翻了倍,但他对着心爱的女人,怒到顶点也不?能做什么,反而笑道:“不?过你认为?,如今的大周国连我们区区西圣国都打不?过,还能庇护谁呢?”
他弯下腰,正?脸挨近林墨池,平静地反问她这句话。
但这句话,却已让林墨池噎住无言。
高黎王子收到了满意的效果,他站直身体,平静地对她说道:“你说得对,从你们前朝开始,西圣国就是中?原大国的属国,但你一定不?知道,西圣国曾经交给?前朝的折合白?银不?过岁贡三万两。而到了现在,已经翻了一倍不?止。西圣国不?是求的是和?盟而不?是臣服,更不?是这份臣服所带来的屈辱!你听听,正?如你,还有你的袍泽,你们的百姓是如何称呼我们西圣国的?就算我身在长安,也没?有人不?是以‘西夷’二字辱我!”
“当中?原国富兵强之际,我们确实不?敢与之一争长短,但如今,你们的大周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为?何还敢妄想将我西圣国视作猪狗牛马?任你们玩笑驱策?”
高黎王子眯起了眼睛。
“我虽然不?才,但我身为?西圣国的下一任王,有权利更有责任,令我的子民?不?再承受如此之高的赋税,不?再被人如此轻贱!兴兵犯周在你们看来是下策,但哪怕,只是让你们这些昂起高贵头颅的周人认识到你们在李家王室的带领下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就应该丢掉那些傲慢和?幻想,我也已经成功了一半!”
林墨池对于他口中?屡屡提到的“穷途末路”不?能认同,她张口反驳:“你错!大周不?可能如你所言!三年前大周得胜南蛮七十二郡……”
“那欺世盗名的七十二郡如何能与我货真价实的三十六州相?提并论!”高黎王子高声打断她的话,“大周的郡主,请你认识到一点,就算是如此,当年你们也是凭借了霍西洲这柄利剑的锋利,才足以划开南蛮的防守空洞。否则,你们帝王将南蛮视作心腹之患,怎么不?敢以前就兴兵动武?怕是也有这个自知之明吧。”
林墨池的唇瓣咬出了血痕,倔强地不?肯承认,其实站在高黎王子的角度上看,他说的是对的。
高黎王子本来还待再说,霍西洲明明助你林家平叛有功,却被林侯恩将仇报打落山崖,现在又有何面目指望他带着长渊军来救你们。何况,他与自己有言在先,不?掺和?西圣国与大周之战。
但是,这样的话在面对林墨池如此泫然欲泣的脆弱姿态时,他一时不?忍,没?有说出口。
林墨池倏然瞥着他身旁的西夷大巫,冷面问道:“你身边这个西夷巫医又是怎么回?事?”
高黎王子怔了怔,反应过来,她说的人是大巫,应该有不?少人知道,当初他回?了西圣国,大巫则留在了长安为?燕攸宁治眼睛。
这件事颇有些微妙,毕竟高黎王子曾经表示千百个不?愿意让霍西洲夺走自己的心腹爱臣,但最终大巫还是留在了长安,答应替燕攸宁治疗双目。有心之人自然会想到,这其中?,必然有霍西洲给?了他什么好处。
林墨池声音发颤:“所以,霍西洲答应了你什么?”
高黎王子蓦然冷了脸,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对峙不?久,他一手?拽着大巫,将他拉出了门。
他知道林墨池的倔强要求,道她必定不?会因为?同袍死在自己的手?上便去寻死,多半,她还想找到机会刺杀自己。
虽然真相?令人发苦,但,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对立面,他自忖理智却毫无道理对她有了好感?,这本就是不?应该的。现在,该是时候回?归正?途了。
林墨池也以为?高黎王子抓了自己,会趁机好好地羞辱自己,就算如他所言当真对自己有丝丝的心动,但战场的敌对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自己这个傲慢的郡主,该是时候挫挫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