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听到一声不?同寻常的响动,类似于王妃受到折磨,哭哭啼啼地说着“不?要”,那声音一出,抱琴和司棋再没有不?明白的,心道房间里这还没完,决不?能此时进去干扰了王爷与王妃的好事,于是各自散去,等王爷再度传水,她们再过来。
长安圣手名?医谢春红为燕昇及卢氏、燕夜紫解毒之后,查看了明锦堂剩余的菜肴,一看之下,谢春红脸色变白,断定:“这种蘑菇……只怕暗藏有毒性?。”
谢春红行医十数年,从前寻访名?山大川,拜谒诸杏林长者,积累了无?数经验,更增广了见识,这种蘑菇长在山中,与寻常山菇几乎并无?不?同,若是不?熟悉它的人,只怕会将它当?作寻常的蘑菇食用。但这种蘑菇却?是有毒的,毒性?虽然不?高,却?有致幻的功效。从前有一个村子?就不?幸误采毒蘑菇,使用之后,半个村子?的人都中了毒,犹如百鬼夜行,群魔乱出。这件事后来亦被记载在关于这种白蕈菌的《本草经》里。
了解到这种有毒的蘑菇之后,燕昇与卢氏立刻反应过来那蘑菇从何而来,正是燕攸宁从青霞山带回?来,今日?她亲手炒的那一盘!
卢氏的第一反应是,幸好当?时那盘毒蘑菇离她的淳哥儿相去甚远,淳哥儿又不?大爱吃蘑菇,所以一口都没尝。
关了门,燕昇暴跳如雷:“我们将这么个东西拉扯养大,她竟丝毫不?知感恩,用这种方式手段暗算于他的生身父母!忒也枉自为人!”
卢氏劝说丈夫消气,她自己心中也不?可能毫无?怨怼,只是,万一女儿也不?知道蘑菇有毒呢?万一是冤枉了阿胭呢?
“夫君你?先不?要一口咬定,我看霍西洲也吃了,他同阿胭一起做的菜,要是阿胭知道有毒,他不?可能不?知道。”
燕昇冷然道:“我怎知道这对贼心烂肺的夫妇胸中打?何种主意!夫人,你?切莫再天真了,燕攸宁与我们不?是一条心!早在青霞山我派蔡抒去接应她的时候,她就已经胳膊肘外拐选择了霍西洲!”
“原本我还在想,东淄王殿下至今尚没有被册立储君,担忧这中间横生枝节突发?变故,试图拉拢霍西洲,借用他手里的兵权,但这不?孝女的一番作为,却?是让我彻底地断了念想。”燕昇失望至极,“今后,咱们家就当?死了这个女儿,没了她!”
卢氏暗暗想道,虽然你?有心拉霍西洲入东淄王的阵营,可有两件事你?却?没考虑到,一是当?初不?少人私下传话,道东淄王心中所慕乃是阿胭,并非阿墨,如果霍西洲知道了这一点,他怎可能与东淄王为友,再就是,当?初霍西洲随军南下征讨南蛮,乃是为国立功的天大功绩,夫君你?却?在日?日?盘算对霍西洲暗下毒手,虽然毒计不???,还没来得及实施便?已被打?断,但这件事若是让霍西洲知晓了,只怕也决计不?能善罢甘休。
事到如今,霍西洲是长渊王,他有头衔,亦有兵权,振臂一呼,十万之众赢粮而影从,岂是韬光养晦多年的燕昇所能匹敌。就算战功赫赫如林侯,现在也不?敢对霍西洲拔剑怒目。
女儿阿胭好歹是他的王妃,亲如一家,总比翁婿刀兵相见要好得多。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
卢氏想不?通丈夫为何在此事上?如此偏激。那霍西洲,虽然说出身不?高,但他也凭借自己的双手爬到了如今这个位置上?,不?过二?十出头,放眼大周,可还有比这更出色的年轻人么!
多半,就是丈夫从前看不?起霍西洲,今天表面上?和和气气恭恭敬敬的,内心里依然看不?起他,更恨阿胭辱没了门风,这种固执的门第之见,是深入燕昇的骨髓的。
燕昇口头出了恶气,问卢氏霍西洲与燕攸宁是否仍在,卢氏道并不?清楚,她也才解毒,才醒过来。
彼时夫妇两人都感到极其的面目无?光,不?敢见人。因?为一盘毒蘑菇,他们把内心最深处的阴私剖出来给众人观瞻,让他们虚荣被一揭而破,被无?数人知悉。卢氏光是想想,都恨不?能连夜撤换府上?的所有下人,但又怕这些人放出去之后将事情传扬得更远。
燕昇叫来最为信任的蔡抒,“你?去,探看霍西洲与燕攸宁的情况,若是他们没中毒,将他们找来!”
蔡抒领命而去。
直至蔡抒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外,燕昇在门合上?的当?口瞥见了庭院中除尘的婢女,心头猛地弹起来,“夫人,我们必须立刻堵死府上?所有人的口,今日?的事绝对不?能泄露!”
卢氏唉声叹气,“只怕没有用的,即便?能封口,今日?霍西洲带了这么多人来,就守在国公?府外,他们的口怕是很难堵住。”
燕昇一听登时绝望。姓霍的满肚子?坏水,宁可自己中毒也要骗他们吃毒蘑菇,必然不?肯替国公?府遮掩。燕昇颓然地倒回?了椅中。
卢氏惙惙道:“而且今日?人多嘴杂,只怕现在就已经走漏了事情,我们怎能顾得过来?”
燕昇痛苦难当?地捂住了头,右手??拳在脑门上?重击了三下。这几下动静不?轻,直把卢氏也吓坏了,怕燕昇将自己打?出个好歹来,连忙抢握住燕昇的手,水眸含泪望向他,燕昇也抬起头,扭过面来,与卢氏四目相对。
“夫人,你?也中了毒,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燕昇轻声,如堕梦中,向她问道。
卢氏被丈夫问住了,尽管她心里知道,当?时不?少人都将她的疯癫样子?看去了,只要燕昇去问,一定能从下人的口中问得到,但卢氏惶惶不?安的,是丈夫一旦得知了她所历幻象的始末,只怕由此自己在丈夫心中的形象也就随之破碎了。一个破碎了的不?再温柔贤淑的夫人,燕昇还真的回?礼敬她么。
“夫人?”燕昇的话语打?断了卢氏思绪,他为了给予她心安,稍微用力,握住了卢氏的手掌,“你?我夫妇多年,亲如一体,难道夫人会不?信任为夫么?”
卢氏眸光哆嗦着看向燕昇,“夫君……”
她不?敢说,她看到了卫氏来朝她索命,要带走燕夜紫,她在震惊、愤恨之中一句话劈裂了脸颊上?所有温情假象。只怕当?时不?少人都听见了,不?可能藏得住。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亲口告诉她的丈夫,不?能。那样会让她的形象碎裂得更彻底些。
在燕昇的目光注视之下,卢氏不?好抵触地说一句她不?愿说,停顿片刻,摸出一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路子?来,双眸濛濛,反问燕昇:“夫君方才似乎受惊,可也是看到了什么幻象?”
一句话,燕昇彻底地闭了口,身体也朝后退了回?去。
燕昇的脸色踌躇,略显失望,但卢氏却?有所感觉,丈夫应该是不?会再拿这件事来迫自己了,也稍松了口气。
俄而,燕昇望向她,再度握住了她的素手,“夫人,那么这件事,你?我就心照不?宣,再不?必多问。”
每个人心中都有疮痛,即便?是夫妻也不?必事事坦诚相待,适当?地保留秘密,更利于情感的维系。燕昇说了这样的话,卢氏的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她用力反握住丈夫的手腕,颔首,重新笑容满面:“夫君,你?说得对,咱们谁也不?问,阿墨那边也不?问。”
如此算是最好,燕昇稍稍放松。
蔡抒从斗春院请人,回?来了,在屋外叩门,燕昇此刻的心情已经不?如先前颓郁沮丧,口吻平和地问道:“人呢?”
蔡抒道:“长渊王中了毒,娘子?正陪他在屋内……”
燕昇好奇反问:“果真中毒?”
蔡抒答道:“小人并没有能够进入娘子?的房间,只是在屋外等候了片刻,长渊王出来之际,神志早已恢复,因?此,小人并不?能肯定,他道叨扰许久,正要与王妃回?去。”
燕昇一听拉长了脸,沉声道:“毒蘑菇是他带进来的,现在他一句话也不?交代下来,撂下手就要走?岂有此理!”
蔡抒连忙称是。
燕昇道:“剩下的毒蘑菇拿来,我要亲自会一会长渊王!”
本想留下顺道过夜,谁料半路杀出个霍西洲搅局,燕攸宁本来没打?算就地抄了蘑菇给燕昇享福,可惜燕夜紫咄咄相逼。现如今倒是被绊住了脚,还没有出府门,燕愁的长剑就悬在了胸前。
霍西洲深眸如渊:“本王携王妃回?府,何须你?过问?”
燕愁便?吃一惊,因?为从前霍西洲在自己麾下之际,两人算是交情不?错,当?初孤山他纵马过深涧是自己等人亲眼目睹的,深感钦佩,就算是为了自己的父母妻儿,燕愁也觉得自己在当?时的情况下不?可能有如此魄力和胆气,事后更对霍西洲愈发?提携看重。霍西洲对他也算是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