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攸宁不?知那日回去后程芳菱发生了什么,总之是有一段日子,她没来夏国公府了。
她在漫长而无聊的等待中,愈发?思念着此时大约即将抵达十万大山的霍西洲——她心里?已经认定的夫君。
行?军途中,为了隐蔽军迹,信件极难抵达,燕攸宁送去的信也都石沉大海,渐渐灰心丧气,也不?往里?再?送了。那边,倒是一封回信也没传来。她体谅姓霍的臭哑巴不会写字,但,画个图捎个口信总不至于不?会吧。然而,什么都没有。
七月,转眼间到了为燕夜紫送嫁的日子。
这日府上悬灯结彩,人人脸挂两团艳丽夸张的大红,忙着张罗送燕夜紫出阁。
燕昇与卢明岚都极是开怀,亲自忙前忙后的,送她们共同抚养长大的女儿去往她最好的归宿。
不?过热闹是他们的,斗春院什么也没有。
燕攸宁一个人早早地起来梳洗,将自己打扮得稍显清素,如此便毫不喧宾夺主了。
连李瑞家的看了都直皱眉头:“娘子在家,一贯勤俭节省,都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的,可是今天这样的大日子,娘子怎能再将自己弄得过于素净呢?快些换了换了!”
李瑞家的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来,欲为她更衣,燕攸宁推了一下她的手,微笑着,轻声说道:“阿墨是最美的新嫁娘,我又何苦去争风头?”
说完,她从枕头下拿出了一幅牡丹百鸟图的绣品,锦缎上牡丹富丽娇妍,百鸟栩栩如生,看得出是上等佳品。李瑞家的看得眼直,燕攸宁道:“我也没甚可送,就只针线怕还拿得出手些,送妹妹出嫁,用这幅牡丹图也算讨个好彩头。”
李瑞家的大赞:“娘子蕙质兰心!”
于是两人一同步出前厅,去往诸人已在等候的明锦堂。
府门外锣鼓喧天,热闹至极,明锦堂,燕夜紫正哭哭啼啼嚷着不?愿出嫁,想一辈子侍奉双亲,卢氏跟着泪落连珠子,燕昇也不?禁眼眶发红。一家子人,直到燕攸宁进来,这即将失控的场面才略略恢复些了。
“阿胭,你来了。”卢氏招她过去,握住她手,像是战力不?住,人歪靠在了燕攸宁身上,哭到发抖。
淳哥儿也舍不?得姊姊,听他们说姊姊嫁人以后就不?会回来了,淳哥儿吓得不?轻。一直嘟囔着,姊姊不?许走。
这一大家子都哭得近乎抱成一团,燕攸宁想自己要不?也假惺惺地挤出点鳄鱼眼泪下来,未免显得薄情,便也一同哭了。
“阿墨,愿你在东淄王府那边,一切顺遂。阿爹阿娘最?是疼你,这里?会是你永远的家,记得。”
说完,她就拿出了自己的牡丹百鸟绣品,在卢氏面前晃过了一眼,递到了燕夜紫手中。
这么多人围着,燕夜紫自然不可能不收下,她将那绣品捏紧了一些。
“多谢姊姊。”
看着她一边很不?想领情,一边又不得不?装出柔顺的样子收下东西,恐怕不?知道心里?正在怎么骂自己,燕攸宁只感到好笑。
转眼吉时已到,周密家的进来催促,说是东淄王府的人在催了,还请二娘子快些上车,以免误了吉时。
这一催促,卢氏立刻站了起来,哭得是更厉害了,拉住燕夜紫的双手,不?舍得放她走:“阿墨!”
燕夜紫亦哭喊着不?愿远嫁,直至东淄王府的人已经进来国公府,燕夜紫这才在喜婆等人的搀扶之下不?情不?愿地跟着人去了。
卢氏坚持送燕夜紫到门口,停在门口不住地张望。
燕夜紫回眸频频,直到被拉上了花车,身影消失不见。
东淄王府的人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起行?,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长街尽头而去。
锣鼓声渐渐远去,卢氏的心也随着载着女儿的花车远去了,她软软地倒了下来。
国公府的人均吓了一大跳,幸有燕攸宁眼疾手快,及时地托住了卢氏,才不?至于让她跌倒在地。
极致的热闹过后,就是极致的冷清。
国公府已是空荡荡仿若无人。
卢氏相思成疾病了几日,这几日是燕攸宁衣不解带照顾在侧,亲自下厨、煎药,伺候沐浴、穿衣。
国公府自蔡抒以下,人人都说大娘子真是有心人,虽不是夫人亲自养大的,但比亲自养大的还要亲,好多亲生亲养的,怕都做不?到像大娘子这样尽心尽力呢。
在燕攸宁的悉心照料下,卢明岚终于恢复了清醒的意识,醒过来时,只见女儿阿胭趴在自己的床边,像是已经睡熟了,白皙匀净的皮肤宛若雪一般薄而晶莹,几乎能看到皮下细如蛛丝般的血管。这些时日,应当是苦了阿胭了,看着女儿眼底浓墨般的两团青黑,卢氏过意不去,也心疼不已。
“阿胭。”
卢氏见她似乎要醒了,伸臂,握住她的胳膊,轻轻唤她。
“你也累了这多日了,不?妨早些回去休息吧。”
燕攸宁坚持自己不?累,笑着摇摇头,并安抚道:“娘不?用有心理负担,照顾娘是为人子女应当做的,何况如今阿墨不?在您身边,淳哥儿还小,爹爹事忙更是指望不?上,除了阿胭,娘还能指望谁呢?”
卢氏一愣,继而她脸色复杂,叹道:“其实我就算病了,阿墨也不?会伺候得你这般周到。”
她身上这个病已经久远了,以前就有过征兆,只是这次因为母女分离大哭了一场,发?作得格外厉害一些。上次病时,阿墨只凑到她床头哭,虽是心疼她这个娘,又害怕自己离开了她,但卢氏是病人,病人需要的是安慰、鼓励与照顾,若有一个人成日地趴在窗边哭,任这个病人是谁,心里?都难免会感到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