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人突围,最终果不其然留下了霍西洲。
他是这十人之中第一个获胜的,当最后一个被宣布获胜之时,在场上的十个佼佼者中只有霍西洲一个人毫发无损,身上连挂点彩都没有。
别说身旁两人气喘如牛,他镇定?自若,像趁着春风独步而出,在田间垄上?游玩了一番,只略微出了汗而已。
天子面露微妙的讶色,隐藏极深,但笑道:“让那个少年过来。”
林侯听命发号,让副将押霍西洲近天子门前。
霍西洲双膝点地,叩拜天子。
天子的双目打量着他,虽不动声色,内心当中却起了骇浪。这?少年肤色匀黑,但五官深邃如刻,眉眼锋利,竟颇有几分?眼熟之感。
但似谁,他一时竟也想不起来了。
不止天子,当林侯第一眼就近见到霍西洲时,心中也有复杂之感,想到昨晚女儿的话,再看霍西洲不禁多了审慎谨然的意味。
天子问道:“你叫什么?”
霍西洲如实回话。
天子但笑:“原来我大周,霍姓之人不在少。”
这?意味不明的一句话,没有人能够听出隐含之意。
饶是揣摩圣意多年,自以为深谙于此道的燕昇,也不免会猜不透,陛下话中之意于霍西洲究竟是赏是罚。
天子道:“你身手不凡。朕以胡人为心腹之患,可惜时常自苦无可用之将。纵容林侯骁勇,却终有廉颇老矣时,在年轻儿郎之中,已经少有如你这?样的少年英才了。”
林侯起身,道:“臣营下还有一人,或可与霍西洲一战。”
天子笑:“林卿家果然解朕心意,朕今日确实意犹未尽,你说之人是谁?令他上?前。”
林侯道:“此人名唤周骠。”
在远远地听到林侯那句中气十足的“周骠”时,燕攸宁的心再度提了起来,咯噔一下。
周骠,是上辈子燕夜紫后来的男人,也是贫门出身,后来官拜辅国大将军,在林侯之后,算是军中职权第一人,军魂一般的存在。
但,他也是霍西洲死敌。
长渊军所向披靡,克关拔寨,所遇阻力皆来自于周骠。
最后霍西洲胜了。
他只是胜了整个大周,却唯独败在了她一个人手上?。
这?两人单独遇见,以武力相争,却不知鹿死谁手了。
燕攸宁对霍西洲充分?信任,但,周骠之流阴险狡诈,善用毒计,保不齐出手暗算。燕攸宁心里顿感紧张,眼神专注得离不开霍西洲。
她应该上庙里求一个平安符的,虽是求于鬼神?,但也好过现在坐立不安。
崔宝玑凉凉地道:“你对你的男人没有信心吗?”
不待她回话,崔宝玑又道:“我看姓霍的马奴倒像是个可造之材,原来是小看他了。周骠我也见识过,武艺只能说还行吧,但应该不是你男人的对手。”
她崔宝玑可不轻易夸人,燕攸宁这?些总该放心了,谁知她竟好像完全都没有听到一样,双眸只盯着上?场的周骠,像是要用眼神将他戳出几个窟窿来,好让她男人不战而胜。崔宝玑也自感很没趣,叹了一声,不说话了。
周骠与霍西洲见礼,双方执武礼。
燕攸宁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一直以来,她将他当作一个马奴,觉得他出身贫贱什?么都不懂,其实他身上,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一种?很纯粹,很真实的君子气,没有一点市侩狡猾,没有一点被雕琢、污染的痕迹。
她的魂魄曾经去过长云,但老实说她依然没有懂,长云的百姓为何那般敬仰、信任霍西洲。
因为她的魂魄多数时候好像并不由自己支配,但十年间,她却仿佛在某种?安排之下,走过了霍西洲生前曾待过的每一个地方。
从十七岁以后,他待过的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关于燕攸宁的痕迹。
她终于渐渐地懂得,霍西洲究竟有多爱她,将她放在他生命中的什?么位置。
也是在一日更胜一日地寻找中,她遇到了很多像段琅母子那样的人,听她们口述、回忆着,犹如读着一本书,慢慢了解到了霍西洲的为人,也越来越震惊和为他折服。
他是个真真正正的君子,虽然他的野心终究会令他在史书上?由人诋毁与诟病,但这?大周已失其鹿,天下本就能者居之燕攸宁不认为这?有错,私德上他真的很好很好,好到她自惭形秽,不明白他当初是怎么喜欢是自己的。对于他,可能仅仅是救命之恩,算是她对他好的地方。
可是,直到今天燕攸宁才终于明白。
就算有做鬼的十年,她都还没了解到一个真正的霍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