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暮,夏国公府两位娘子的及笄之日正是烟光晴好,煦风惠畅。
及笄礼特设于城郊有着“万花之园”之称的荟华园,由德高望重的宫中长者秦太妃主持。
霍西洲是在上一次国公府与娘子一别多日之后,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娘子。
燕愁以为霍西洲这个年轻人能力出众,得之如虎添翼,将来引荐至林侯军中,成就必然不会在自己之下,因此对霍西洲颇为看重。但越到及笄礼日,燕愁发觉霍西洲的情绪愈发低落,猜测到,他因身份低微,无?法参与娘子们的重要成年之礼而黯然,于心不忍,这日原来不是霍西洲当值,但燕愁自作主张找了个人,将霍西洲换上来了。
那人本也不想今日在荟华园当值,大约是怕出纰漏,反而惹祸上身。
霍西洲持剑停在院墙外围,一片被头顶硕大无朋的翡翠浓荫遮蔽的角落里,脊背抵墙,双目远视,正能眺望得礼台正中央。
至开礼仪式起,夏国公燕昇步履雍容,越众而出,对秦太妃行礼,接着于众宾中扬声道?:“今日笄礼宴会之上,高朋满座,某对赏脸前来参与小女笄礼的佳客不胜感激,特备薄酒,还请诸位开?怀畅饮。”
说完,命国公府精细挑选出来的行事最为稳重的下人们都过来斟酒。
燕昇再度气沉丹田,扬声请二位及笄娘子出。
霍西洲蓦然屏住了呼吸,视线凝定,原本靠着垣墙的身躯瞬时拉直了,朝着场中央看去。
在一片嘈杂声蓦然静谧了下来的瞩目中,今日的两位主人公于仆妇婢女的簇拥下,缓缓登台。
左为燕夜紫,一袭烟云紫玺花宽袖对襟外衫,配藏蓝团花披帛,裙裾曳地,宫绦曼卷,发髻巍峨,如凌云仙子,其间牡丹步摇珊瑚珠钗错落点缀,掩映着描画得娇媚无?限的粉红花面,斜红几乎扫入鬓发中去了,格外艳丽绝俗,甫出现便教无?数人眼前一亮。
右为燕攸宁。
当她出来的时候,满座宾客立刻便感觉到了,国公府的这二位千金迥乎不同。
二娘子身穿颜色素雅清淡的桃花色裙衫,梳元宝髻,发饰简洁清新,两支攒藕色小花珠钗,一条束发用的与衣衫一色的发带,披向纤弱单薄的身子后边,整个人便像是二月料峭风中枝头那初开?的花苞,娇嫩而可怜。
陪同在犹如神仙妃子的大娘子身旁,二娘子更显怯弱清瘦。
燕攸宁在那人群中仿佛只是可有可无,毫不起眼的存在,人们惊羡于燕夜紫的时候,几乎不会把自己的目光分一点给她。
可霍西洲的目光却自始至终没能从她的身上挪开过一分。
今天的娘子,很?美。
她的美,只需要给他一个人看到。
燕攸宁与燕夜紫开始向在场的诸位长者叉手行礼,礼毕,二女一同迎向高座之上的秦太妃,口中呼其千岁,双双盈盈跪倒。
秦太妃出,面色和蔼,从有司手中接过发笄,取在自己掌中,身旁年事已高的宫长高声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场面一时肃穆。
秦太妃笑容满面,极其和悦地拍了拍燕夜紫的肩膀,“阿墨,你坐下来,哀家来为你梳头。”
燕夜紫一时喜上眉弯,不胜愉悦,低眉作?恭顺状。
身体重量由膝上缓慢压至腿上,姿态轻松下来。她顺势瞥了眼身旁一动不动地跪直身体的燕攸宁,心中轻轻哼着,想道,任凭这段时间以来燕攸宁有多规矩守礼,然而妾室所出,终究为庶,爹爹说得对,无?论如何她越不过自己去。如今她许了那么个马奴,自然更加不会与自己来抢东淄王。
倒是自己高看她了。
秦太妃年事已高,双手纵然保养再好,也是鸡皮遍布,但她的手却依旧轻捷柔软,不断缓慢地为燕夜紫梳理着。
在场的宾客中亦有无?数女眷,她们的夫君均为昔日跟随夏国公的旧部,她们望着那享受了秦太妃温柔眷顾的燕夜紫,心中也是歆羡的。
出身于公侯家,生而为贵女,真是许多人羡慕不来,求都求不到的。
霍西洲依然目不斜视,只看着位于燕夜紫之旁,仿佛被所有人遗忘的他的娘子,深眸漆幽。
旁侧蓦然传来一道?喧哗声,惊动了霍西洲,像是自己这边的人与人发生了摩擦,他微微攒眉,按剑寻声而去。
只见垣墙边一扇门后,燕愁正带着人与对面小心赔不是。
霍西洲停在墙内,从这角度只能看到已经探出门的一只金线勾勒的云头履,华履名贵,其上的祥云纹金线熠熠闪光。
燕愁低声道?:“小人监管下人不利,请王爷责罚。”
墙后之人,便是那“王爷”,嗤笑了一声,伸手将燕愁的肩膀撞开?,“不必了,什么东西,犯不着爷动怒,打发了就是了。”
燕愁点头称是。
接着,那“王爷”便从墙后走了出来。
霍西洲站在这个角度,终于看清了来人面目。面如傅粉,唇若含朱,一双微微上挑多情目,落在白得如瓷如玉的俊脸上尤为风流含情,但他这个人却给人高贵冷漠之感,不像是普通人能够接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