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晏近一大早就被揪起,迷迷糊糊中,被人用热毛巾擦了脸,漱口,披上薄绵裘袍,推上某处。
清风拂面,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身在舟上,黄药师荡桨划入湖中。
脚边是个小小圆木几,放着热腾腾的二笼水晶薄皮虾饺,南瓜饼,芝麻豆条酥,还有一碗荷叶粥。
黄药师下巴一扬,“把这些早点吃完。”有心将人家养得白白嫩嫩圆圆润润,以免再产生被风吹走消失了的错觉。
晏近呆呆应了一声,一骨碌喝完粥,热气涌上胃,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
“好好味道。”她称赞,荷叶的清香,直入心脾,正合她意。
拈起粒虾饺,凑到黄药师身前,软语道:“爹爹,尝尝。”投桃报李的事,她是知道的。
黄药师瞟一眼她娇憨无那的脸,这算是孝心吗?张开口就含入口,晏近手指来不及缩回,指尖碰到他嘴唇,黄药师微微一怔,若无其事咬下虾饺,当地小吃不负盛名,味道鲜美。
晏近见他喜欢,甚是开心,将一笼虾饺都递到他跟前。
黄药师不再划桨,任由小舟随风飘行,却不接过点心,不容置疑地道:“其余的都是你的份,我已吃过了。”
晏近苦着脸,讨饶道:“太多了,我吃一半,行不行?”
黄药师含笑摇头。
晏近为难地道:“那我吃不完的,中午再吃。”
黄药师故意沉下脸,断然道:“不行,没得讨价还价。”他不高兴来,顿时气势逼人,晏近呼吸一窒,赶紧开筷,哎,警一开口就是命令句式,近已习惯了听令而行,乖乖,黄药师顶真时全身散发的威慑如惊涛拍岸一波一波向她涌来,晏近哪能架招得住违拗得了?
不是害怕,而是,不愿他因她她生气,为她失望。
她有点明白什么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了,明明就是纵容无度的父亲,但转眼就翻脸不认人,硬是要求刁难,要将她喂饱得肚子涨圆动弹不得,呃,黄蓉会有这种情况吗?难不成一个聪明一个无才所以待遇不同?
不能理解,晏近在心中咕嘟着,瞄一眼堤岸垂柳,吃一口饼,看一下碧水潋滟,咬一个虾饺,干脆以山水当佐料,风光大好,胃口就开。
湖光水色,水天一色,黄药师却目中无美景,只管兴致勃勃地欣赏某人用餐。
每一次皱眉,每一个笑容,脸上什么表情都叫他入神。
不觉已离岸十余里,四望空阔,真是莫知天地之在湖海,湖海之在天地。
这时天已大明,日光自东射来,水波晃动,犹如万道金蛇在船边飞舞一般。烟波浩淼之中,湖上群鸥来去,白帆点点,青峰悄立,绿波荡漾,黄药师青衫飘飘,长身卓立舟上,晏近喝了一声彩,来这里度假果真没错。
褪下袜子,双足浸入湖水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
黄药师瞪她一眼,说道:“只许泡一下,不然着凉了。”
晏近只泡了五分钟,在男人忍不住要动手时自觉地缩回脚,擦干,着袜,穿鞋,然后向他灿然一笑,道:“我也要划桨。”
不过她自己只划了十几下,老在原地打转,黄药师看不下去,于是手把手教她怎样施力最巧妙有效率。
不知不觉间,一叶扁舟在湖中行了数里,来到一个水洲之前。
“啊,那边有花。”晏近举手指向岸上某处,雀跃地叫,“我闻到一种很好闻的花香。”咦,这种气味,前所未闻,非常之甜蜜,弥漫在鼻端,仿佛吸一口就透入心肺,每个细胞毛孔都浸泡到了,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她最敏感就是花花草草的事了,黄药师眯起眼朝那处瞧去,眼神微微一变,却不作声。
晏近脚步一动,热切地望向他,抱着他手臂,使劲地摇晃,“爹爹,去看看吧?”
这是----撒娇吗?黄药师捋须微笑,老怀大开。
一不小心用力了,假须差点歪斜。
小船在青石砌的码头上停泊。
上得岸来,只见前面楼阁纡连,竟是好大一座庄院,隐约可见到花团锦簇,姹紫嫣红,虽是秋天,却透出春光蓬勃来。
黄药师并没有从正门报名的打算,牵着晏近沿着墙走了数十丈,便手拉手翻墙而入,晏近用另一只手掩住嘴巴,兴致勃勃地跟着他闯人私宅,心中感叹他做惯了老马识途熟门熟路,庄中道路东转西绕,曲曲折折,尤奇的是转弯处的栏干亭榭全然一模一样,几下一转,哪里还分辨得出东西南北?
晏近就晕头转向,眼都看花了,黄药师却如到了自己家里,毫不迟疑的疾走,有时眼前明明无路,他在假山里一钻,花丛旁一绕,竟又转到了回廊之中。有时似已到了尽头,哪知屏风背面、大树后边却是另有幽境。当路大开的洞门偏偏不走,却去推开墙上一扇全无形迹可寻的门户。
“你来过这里吗?”她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这庄子是按着伏羲六十四卦方位造的,黄药师最是拿手,闻言只是傲然一笑,道:“区区奇门八卦之术,又有何难解?”只不过,他心中已肯定了某些事。
这么七拐八弯,终于来到了深院花园。
满园春色,争奇斗艳,最最吸引人的,却是数株淡黄色镶金边的水仙花,花瓣边缘的金黄线盈盈欲滴,叶茎颜色赫然随着光线时淡时深,每朵花约有平常水仙花的三倍大,晏近奔到花前,陶醉地深吸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