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骨既碎,时绛收起“青凤”,退到十丈开外,迅速从胸口摸出一张白符,手指在白符上划了几下,而后咬开中指,将一滴血滴在白符上,血渗进了白符中,而后,白符渐渐散出嫣红的微光。
时绛右手持着血符,一跃而起。
瓷神一击即中,正要得意,一张血符却被拍在了额头。
瓷神再也动弹不得,血符如附骨之蛆一般,从额头开始,将每一寸彩釉,每一寸泥土一一制住。
瓷神依旧一副慈悲模样,温言道:“我乃神仙,你虽能将我定住,却奈何不得我。”
“我今日便要试试这弑神的滋味。”时绛含笑着与瓷神对视,右手却缓慢地抽出瓷神手中的骨剑,而后用那骨剑将瓷神的头颅砍去。
头颅的破口极为整齐,跌落在地上,头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躯化作一堆泥土,终是收起了慈悲的表情,恶狠狠地道:“你杀我无用,只要我的子民供奉我,我不过百年便可重生。”
时绛嘴角勾起一抹笑:“你一死,和人骨瓷器有关的人再也无人护佑,死人怨气冲天,自会将他们一一斩杀,你以为你还会有子民供奉?”
头颅闻言,目呲欲裂,张大嘴朝着时绛的脖颈咬了过去。
时绛用骨剑一劈,头颅登时化作几块泥土坠落在地面上。
瓷神一死,已被砍杀了大半,还在顽抗的尸骨登时倒在了地上。
藏尸间内的烛火不知怎地竟然灭了,顿时阴气大盛,一股股地窜了出去。
时绛取出一个火折子将蜡烛重新点燃,本来七零八落的尸骨竟一块不剩,藏尸间除却尸臭味,干净得一如一般民居。
顾出白在昏暗的烛光中有些狼狈,他撑着“清河”站立着,身上月白色的衣衫已是破得不成样子,衣衫的破口处附着血红的伤痕,他微微仰着头,本来用作包扎的绛色已在厮杀中散落在地上,雪白的脖颈姿态优美,上面虽横着伤痕和指印,却全然无法损伤一分美感。
时绛快步走到顾出白面前,手指轻柔地落在顾出白脖颈上,柔声问:“疼不疼?”
顾出白见是时绛,一时脱力,“清河”叮地落在了地面上,身体被揽在时绛怀中,他摇摇头,回道:“一点都不疼。”语毕,竟昏死了过去。
时绛用完好的右臂抱起顾出白,而后慢慢地走出了地牢。
白虎抖了抖毛发,又舔了舔受了伤的左前爪,也跟了上去。
今日的瓷城阳光普照,霜降时节,昨日落下的霜已被蒸发干净。
而阳光下,却已乱做一团,随处都横着尸体,不少尸体肠子脏器落在了外头,间或有几个活人被尸骨追逐着,而后或被掐断脖子,或被刺穿心脏。
而死了亲人又未被白骨追逐的活人则哭作一团,哭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也不知是被哭声还是被血腥味引来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瓷城的上空飞来了不少的乌鸦,凄厉地叫着。
顾出白醒来之时,已是夜半,外面一片寂静,他躺在温暖的被褥里,而时绛则伏在他的枕边,像是睡着了。
顾出白有些口渴,小心地立起身来,动作不大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痛一下子从伤口处散遍全身,他低头一看,伤口已经上了药,身上也换上了件浅青色的里衣。
房间内并没有水,顾出白起身推开房门,本在睡觉的山鸡被开门声吵醒了,歪着脑袋打量着顾出白。
顾出白蹲下身,摸了摸山鸡艳丽的羽毛,低声道:“我去倒杯水喝。”
他下了楼,却见地面上伏着两具尸体,尸体还算完整,只脖颈破了个大洞,血覆了一地,呈暗红色。
他走到厨房取水,厨房内倒是无一点儿异样。
他喝了几口水,又回到大堂,心中思绪万千,还是下定决心推开了客栈的大门。
门外恰巧飞过一只乌鸦,乌鸦的喙上叼着一颗心脏,黑溜溜的眼珠子扫了顾出白一眼,一下子飞远了。
他抬眼望去,外头伏着不少尸体,横七竖八的,客栈门外的江水也已染作红色。
不敢再看,他将门合上,刚要转身,突地,不知从哪里窜出一把匕首,匕首散着银光,直逼心口。
他纵身一跃,落在三尺之外,定睛看去,那持匕首的是个女子,从凌乱的发丝中依稀可以看见面目,正是此处的女掌柜。
女掌柜腹部破了个洞,血缓缓从洞口流了下来,沿着腿落在地上,一路濡湿了她浅蓝色的衣衫。
女掌柜怒目道:“你怎么不死,你怎么还没死,不如给我陪葬罢。”
语毕,女掌柜一下子朝着顾出白冲了过去,但离顾出白还有一步之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具尸骨,“嗞咔”一下扭断了女掌柜的脖子。
女掌柜身子一软,伏倒在地上,手一松,手中的匕首滚落了出去。
顾出白取出“清河”指着尸骨,尸骨却并不理会他,转而推门出去了。
他快步回到房间,时绛依旧伏在他枕边,安静地沉睡着,昏暗的月光从窗口窜进来,打在时绛的脸上,更显得他轮廓分明。
顾出白不由自主地将手覆在时绛的脸颊上,时绛的体温一下子就从相触的指尖传了过来,直达心脏,他慌乱的心绪瞬间就被抚慰了。
瓷城已是乱了几日,尸体几乎随处可见,死人比活人还要多不少。
为了防止瘟疫发生,活人将尸体聚在一处,足足烧了三日才将尸体烧干净,又请了邻镇的和尚来诵经超度。
带头的和尚长着一张清秀的面孔,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只衣袍打着几个补丁。
这日,他带着弟子们念《地藏菩萨本愿经》,整个人笼在香火之中,若神佛降世一般。
他面前伏着许多妇孺孩童,都压抑地啜泣着。
他口中不停,手指拨着佛珠,面上一片悲悯。
忽地,他穿过香火,瞧见一个绛衣男子。
绛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站在佛堂之外,却仿若跳脱尘世之外。
和尚身形一动,一下子就窜到绛衣男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