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和时绛有三分像,正是时青。
时青微笑着道:“小顾,你大清早地乱跑什么,莫要让大哥担心了。”
时青病了许久,整个人清瘦了许多,脸颊都微微凹了下去,竟透出一点厌弃尘世的味道。
顾出白和时青此前并没有说过几句话,这时见他面露关切,不好意思地道歉:“我肚子饿了,出来找吃的。”
“这儿的汤圆是整个青橙镇最好吃的,给大哥也带一碗罢。”时青并未多作责备,扬声道,“再来一碗,我端走吃,碗明日来还。”
时青看着来往的人群,眼底泛起一些艳羡,温柔地道:“大哥晓得你爱吃包子,往南边寻你去了,我便来这边看看。他大早起来,见不着你,怕你出事,着急忙慌地出来寻你。”
时青又道:“我半路听说于家娘子,于二死了,这阵子死了这许多人,世事真是难料。”
顾出白放低了声音道:“这许多人十有八/九都是晚思害的,现在她做不了恶了,时公子你莫要担心。”
过了一会儿,汤圆好了,时青摸出铜板,连带顾出白的那碗一起结了。
顾出白道了谢,接过那碗热乎乎的汤圆。
俩人刚走出汤圆摊子不过几步,时绛迎面走了过来。
时绛见到俩人,嘴唇一动,将本来要说的话收了回去,反是晃了晃手中的包子,柔声道:“要吃包子么?”
顾出白见时绛头发未束,衣襟没有拉平,甚至连脚上的鞋子都不是成双的,觉得有些好笑,却微微红了眼眶,伸手去夺包子,口中连连道:“要吃,要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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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到时府,时绛吃了汤圆,顾出白解决了包子,而时青则喝了桐雨端上来的一碗白粥。
时青有些疲倦,喝了粥,就回房歇息去了。
顾出白兀自欢喜地吃着,待五个白白胖胖的包子全数下肚,他才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蹭了蹭时绛的手臂,娇嗔道:“我吃撑了。”
时绛笑道:“真是个傻子,又没人和你抢,留几个待会儿吃不好么?”
“让肉包子冷掉,是对肉包子的亵渎。”顾出白义正言辞地道。
时绛有些哭笑不得,目光瞥过顾出白的额角,被千重所伤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却还有些红肿,已经擦了膏药,不知可会留下疤痕。
又过了片刻,时绛道:“既然吃饱了,就起来干活,我们去查查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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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又去了城郊的义庄。
义庄内,碰巧仵作正在验尸。
昨日被附身的妇人的尸体方才已由家人抬去安葬了,南面只余于家娘子的尸体孤零零地躺着,而她昨日惦念万分的丈夫则躺在她斜对面,被仵作破开了肚腹,仔细地检查着内脏。
仵作见时、顾俩人进来,摆摆手,呵斥道:“你们进来做什么?”
时绛作出一副悲伤的表情,温言道:“我和于兄素来交好,得知他的死讯,悲痛万分,急匆匆地来义庄,便是想见他一面。”
仵作见时绛不似作假,叹口气道:“你去外面等着罢,我验完,将肚子缝了,你再来同他告别,他也体面一些。”
时、顾俩人便走了出去,外面天色又开始发暗了,也许又要下雨了罢。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仵作唤道:“两位请进来罢。”
时、顾俩人闻声而入。
于二已经被缝合好了,除了有些发胀之外,确实算是死得体面,比自己妻子好上许多。
仵作对时绛道:“于二,身上无一丁点儿外伤,是淹死的,不知是自己寻死还是被人害的。”
时绛回道:“若是被人害的,只盼早日将凶手缉拿归案。”
仵作道:“我且告辞了。”
待仵作走后,时绛细细地查了于二的尸体,确无异状,不像是被妖物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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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官府结案:于二是伤心过度,自溺而亡。
再一日,于二的兄长于大从邻镇赶到,为于二和于家娘子收尸下葬。
两具尸体已经被收拾了一番,换上了鲜亮的新衣裳,被放入了簇新的棺材,像是相拥而眠,棺材板合上之后,来帮忙的几个邻人拿着铲子,将黄土一点点覆在棺材上。
于二的母亲年近七十,皱纹爬在脸上,穿着丧服,站在一边低低地哭着,泪珠子湿润了每一条皱纹,显得可怜极了。
而于大则站在母亲身边,不言不语。
坟包前立了墓碑,墓碑两旁插了两支招魂幡,白惨惨地在风中飘扬着。
可惜魂魄早已不在阳世,哪里招得来。
于母和于大半跪在坟头烧纸钱,纸钱的灰烬有些还安静地躺在坟前,有些被风吹得飞了起来,灰黑色的躯体挟带着烟火味被吹得四散开去,,然而飞不了多远就落下了,或落在草丛上,或落在地面上,或落在死人坟包上,或落在活人身上。
时绛,顾出白和时青站在不远处,其中有片灰烬便落在时绛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