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雪,破晓时分才停,但空气中似乎还飘散着细小的雪花,山上的别院比山下更冷,兰斯担心别院的木材不够,一大早从山下运送木材上山,他到的时候,魏莱和坎贝尔夫人已经出门了。
坎贝尔上校如昨日那般热情地接待他,但又有所不同,热情中带着疏离客气。兰斯从小跟着父亲在商场打交道,擅长察言观色,清晰地感受到坎贝尔上校的变化,但他并不在意。坐了一个小时,只有坎贝尔夫人回来,兰斯便向这对夫妇告辞。
虽然已经是上午十点过,但天还是黑压压的,兰斯向坎贝尔上校借了一盏油灯,不是给自己用的,是给简的。
魏莱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拢紧衣襟,吐着白气一步步往提灯的那人走去,“阿米迪欧先生是要下山吗?”
兰斯点了点头
,向前走了几步,她身后的弗兰克·丘吉尔还没走,两人极快地互看一眼,兰斯问:“那是弗兰克丘吉尔先生吗?”
魏莱回头,弗兰克已经转身往山下走了,“是,丘吉尔先生陪他舅舅来巴斯访友,我想丘吉尔夫人的去世对他们的打击太大了,离开伤心地,出来散心吧。”
兰斯在山坡上站了好一会儿,弗兰克·丘吉尔和简说话时的神情看地清清楚楚,要说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撞见简和弗兰克单独在一起,第一次看见他俩一前一后从苹果林出来,他只是当下觉得有意思,出了海伯里就忘得一干二净,完全没放心上,但现在有了私心,倒不能坦然了。
这种复杂的心情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因为是第一次,没有经验,无从下手处理,只能强行按压下去,不叫自己复杂的情绪吓到她。他生了一张不笑时就分外严肃的脸,现在看起来更严肃。
两人走了一段路,除了脚下踩雪的咔咔声和油灯一摇一晃的吱嘎声,谁也没说话。
他们的性格都有点闷,兰斯在调整情绪,魏莱在组织语言,快要走到别院了,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只是互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有话要说。
“阿米迪欧先生,我不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猜想你很早之前就已经发现了,我和丘吉尔先生曾有过一段感情,而且设法瞒过了所有人,但是现在这段感情已经结束了。阿米迪欧先生是个正派人,对这种行为肯定……”
“这不是你的错。”兰斯说得真心实意,“我曾以为丘吉尔先生喜欢伍德豪斯小姐,他无时无刻不对伍德豪斯小姐献殷勤,叫谁看了都以为他们是一对,但现在看来,他是利用伍德豪斯小姐来掩盖对你的感情,也许他有他的难处,但这种行为非常无耻!他伤害了你,也伤害了伍德豪斯小姐,为了实现他自己的利益,将你们的感情和名声至于不顾。不过,我不得不佩服丘吉尔先生的运气,二十三岁,大多数男人在这个年纪为自己选的妻子都选不好,但是他遇到了你,真是一个幸运的混蛋。”
“你好像很羡慕他。”
“我的确羡慕他。”兰斯决定要在此刻表明心意,“他得到过你全部的爱。费尔法克斯小姐,你是个理智的人,从你的小说我能看出来,你明白我为什么会从伦敦赶来,当然,是为了你,我的答案不会令你惊讶。我知道我生活中有很多令你为难的因素,我本想处理好一切再向你表明心意,我不会做第二个弗兰克·丘吉尔,在一切未确定之前,给你无法兑现的承诺。”
人的情感很真实,他对金斯利小姐只有客气和疏离,打死也说不出这番话,也不会想到买花房求婚,遇到她,倒像是无师自通,什么都想到了。
兰斯面对简无法像在商场谈生意时那般口若悬河,他变得笨拙,满腔爱意无法用言语准确表达,如果他爱得少一些,或许说得更多。
魏莱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但这次情况尤为不同,从他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她的脸就红得快要烧起来,她拉了拉外套衣领,脸往里收一收,眼睛止不住地眨。
昨晚本来计划好好想一想,但人实在疲倦,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想。她是从小听着父母互相咒骂,摔东西的声音长大的,父母离婚后,各组家庭,把她当破皮球踢来踢去,谁也不想要她,这对她影响很大。
小时候不止一次想过她长大结婚,一定要过和父母不一样的生活,不叫她的孩子经历这样的日子,所以,她认定弗兰克不是良配,就坚持要取消婚约,那兰斯就是吗?
这个时代不比后世,过不下去就离,不受社会谴责,如果过不下去,又该怎么办?理智告诉她不要往坏处想,但情感却控制不住。
“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好好想一想。”魏莱没来得及想清楚,却大概知道只要点头了,就是奔着结婚去的。
“好。”天又下起雪,兰斯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扫了扫她肩上的雪花,“我送你回去吧。”
走到别院门口,魏莱正要和他道别,坎贝尔上校突然开门出来,笑容满面地跟兰斯打招呼,一转头就板下脸叫魏莱进去。
魏莱心里暗笑,坎贝尔上校真像逮住上初中的女儿偷偷跟混小子谈恋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