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
李世民以李渊用最快的速度封为太子,同时把所有的国家之事交给李世民处理。
李渊本来不想见无容,却在无容每日晨昏定省之下无奈败下阵来,最终让无容进了大兴宫。
无容看着皇位上的李渊,一个月不到,李渊老的极快,本来只是斑白的头发,如今竟然几乎全白,她苦笑,最终道:“陛下还需得保重身体。”
李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天下不需要我,李家也不需要我,我的儿子们更离我而去,如今还有什么保重的必要?”
无容不语。
“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我占全了。”李渊颓唐道,“观音婢,你觉得世上还有什么苦是我吃不了的?”
无容也挤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却还是无言以对。
“我是个失败的夫君,无论是对窦氏,还是对如今我那些妃嫔。我同样是个失败的父亲,居然让我的儿子们做出这种事情,我还是个失败的天子,居然还被太子架空了权利。”李渊叹道,“当年起兵,你是怎么劝我的来着?”
无容愣了愣。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怎么这个时候白白提起。
“当年世民抛下新婚的你去了雁门关,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成功退敌;但是按照隋炀帝的性格,却大半失望而归。最后以他的心气,多半会劝我造反。所以我便没有以你才嫁过来为由阻挡他前往。”李渊长叹一声,“我有那个造反的心思,却不愿意承担这造反者的名声,所以多番不愿意,二郎请动了裴寂,请动了刘文静,告诉了大郎,甚至早早告知了远在长安的三娘,都是为了让我能够下定决心起兵。你当时的意见,对我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其实起兵的决定远在你开口劝我之前就有了。”
无容淡淡一笑:“您最后做了皇帝。”
“是啊。”李渊叹道,“现在想起来,其实当场把家主之位给了建成也好,世民也好,他们兄弟俩总也能用唐国公的所有势力,慢慢打下整个大唐江山,我即便如刘老太公一般尊荣奉养,也不必因为我难以决断之故,非让我的孩子们打的你死我活。”李渊看着下首面容姣好的贵妇,苦笑,“造反这件事虽然你的作用有限,但是当时……以你之聪慧,是不是预料到了天下打下来之后,他们兄弟会如此?”
无容摇头,那双眼睛澄澈明亮,让李渊看了都赞叹其中干净:“既然父亲垂询,无容也不能隐瞒。老实说,在君主的选择上——大郎宽厚中庸是个守成之君,二郎机变无双,又有征战天下之能,是个创/世之君,若是在盛世那必然是大郎适合为君,若是在如今天下……突厥常年叩边搅扰,天下初定之局,还是二郎更适合。至于他们夺嫡之事……恕无容直言,若是只有他们两人,不管当年是您起兵还是把家主之位给他们,都不会走到这一步,他们兄弟之情没有您想象的那么浅薄。”
李渊苦笑:“那你看,到底为何?”
无容拜伏在地,不敢言语。
李渊叹一口气,挥退所有的侍女宫人:“你知道,我素来宠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的。”
无容这才起身,只说了两个字:“四郎。”
李渊怒目圆睁,道:“莫要把过错放到死人身上!”
无容惨然一笑,声音却一如既往的稳定:“妾身可是个会胡乱攀诬之人?”
李渊深吸一口气,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只是一直觉得亲兄弟之间不必如此。大郎从来宽厚,不管是平日处理政事还是领兵出征,都是个仁厚之主,理应没有那么容易对从来亲厚的弟弟产生恶感然后下手。二郎虽然在战场上有些手法是比较狠辣,但是战场上必然不能留手,这不存在什么问题,其实就二郎的礼贤下士导致了天策府名将如云来看,二郎本人的人品也不会太差。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也只能是四郎自己要做太子,但是奈何大哥二哥都太过强大,所以没办法,只能在大哥和二哥之间选择较为弱势的大哥,挑起大哥和二哥之间的争斗,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自己刚好上位。
合情合理,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唯一让李渊不想接受的,是他和穆皇后最小的儿子,居然是这么个人!
无容慢慢道:“要是说妾身曾经说过什么不好的话干过什么挑拨离间的事情,倒也不是没有。”
李渊冷眼看着无容。
“当年,尹德妃之父诬告杜如晦跋扈。”无容坦诚道,“父亲斥责了二郎,我觉得不对劲,便去见了尹德妃。当时我告诉尹德妃,秦王没有争位之心,若我是太子,便不会动手,因为这才是最能保证太子储位的办法,简单有效还不得罪兄弟。这是在妾身完全不知道秦王什么打算的时候,用来给尹德妃下套之语。”
“这又从何说起?”
“张婕妤之事,让我怀疑太子和齐王与您的妃嫔有染,所以多了个心眼。尹德妃不是一个会争权夺利之人,尹德妃的父亲虽然跋扈,却也知道天策府中人都是武将,便是文臣如杜如晦,也不是任人揉捏之辈,若是后面没有人撑腰,尹德妃为何要得罪杜如晦?”无容淡淡道,“我不能确定问题只是尹德妃背后是太子,还是齐王。若非这件事齐王急功近利,我宁肯揣测是大郎自己有诛杀二郎的心,也不会怀疑到四郎身上。”
李渊想了想,道:“果然是你的手笔。这句话无论怎么挑都没有错误,若是尹德妃后面谁都没有,这句话也就影响不了什么,这件事若只是尹德妃为了孝道,对你们来说这不过是意外事件,不值一提。如果这句话让齐王开始撺掇太子,那就代表尹德妃的幕后是齐王,如果太子打消了对秦王的所有怀疑,那就是尹德妃的幕后是太子。四郎操之过急,不知用何手段撺掇了杨文干造反,也就给了大郎和二郎失和的理由。”
“不过……”李渊又道,“你既然试出来了,为何不告诉我?”
无容惨然一笑:“您当年,可给了秦王任何机会?我若是那么说,您听得进去?当年即便是我要给您说清楚秦王没有不臣之心,都要在互相试探之中小心说出,何况是这种仅有猜测,却无实据之事?”
李渊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