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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容坐起来,看着还在跪着的燕岚,叹了口气,唤:“宦娘,给贵人拿张席子。”
燕岚已经跪了一夜,现在被无容的贴身婢女扶着坐到席子上,却也只敢老老实实的跪坐不敢造次,耳边听到了无容的懒懒散散的话:“我似乎睡了很久,估摸着我出事了之后你便一直在跪着,既然膝盖疼,随便坐着,听我说。”
燕岚无比奇异的抬头:“您不怀疑就是我做的?”
“你?”无容上上下下打量了燕岚,着重在她含泪的眼眸中停了停,最终苦笑,“你跟着我那么久,现在都没能学会如何独善其身,真是……”
燕岚愣了愣,看着无容,有点羞愧,无言以对。
但是最终因为跪了太久膝盖都疼,也还是慢慢的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看着无容。
“府中能说得上话的人呢,除了我之外,也就是两个孺人,还有一些有儿子的媵妾,再就是你这个特别的贵人。你自己想想,若是我死了,殿下多半也不愿意再娶,那这个时候,会是谁来代替我的位子?或者最有可能被殿下倚重?”
燕岚看着毫不避讳的以自己的生死来给她进行教学的无容,苦笑,看着无容等待她回答的模样,最终嗫嗫道:
“恕妾斗胆。”
无容含笑点头。
“杨孺人是前朝公主,无论如今如何,总会被殿下的臣僚们怀疑,不可能是杨孺人。韦孺人因为……再嫁,虽然咱们殿下不介意,但是外人看来,也不合适。再者,有儿子的媵妾中,阴媵是个特殊身份,同样可以养着,但不能倚重。单纯从身份看,能被殿下与殿下的臣僚们接受的结果,只有最近才生七郎的王媵……和妾身。”
无容表情温和,声音带了淡淡的嘲弄:“你确实聪明,但是这些话,本应该是你自己给秦王解释清楚,便不会白白的跪了那么久。你真以为秦王不知道这件事和你关系不大,一定要弄死你才甘心?不过是要你自己想想,这件事什么地方可疑,你要是过来之前能把事情处理干净,那才算是你的本事。”
看着燕岚依旧呆愣不解的目光,无容再叹一口气:“若是你真的想杀我,在你给我的糕点里面下毒……你莫不是自己也不想活了,把我弄死了自己也自杀?就不怕秦王因为你下毒的行为,秦王暴怒之下,夷灭一族?”
燕岚瞪大了眼睛,一脸受惊状。
无容面色上又有些疲倦,轻叹道:“自己想不通便好好琢磨琢磨,实在想不通就去问杨孺人,让孺人告诉你当年二郎李宽的母亲是怎么对我下毒的,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东西你要是想不通那我也没办法。我倦了,你下去吧。”
都到了这个份上,燕岚如何还不理解无容就是要放自己一马把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根本不想追究的想法,双眼朦胧,猛然跪倒:“多谢王妃。”
无容摆摆手,燕岚最终叩首之后离开。
耳边传来无容的话语——
“这件事反正我没死,我也知道不是你做的,我不罚你。但是有句话,或者你自己传给府中的诸多姬妾,或者你没本事告诉她们还不被她们记恨,就去找韦珪或者杨曦,哪怕是和阴媵商量着办也没问题,让她们帮你,别以为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
燕岚霍然回首,恭声道:“王妃请说。”
“我懒得管你们之间的小打小闹,但若是谁触犯了我的底线,莫怪我长孙无容心狠手辣。”
这句威胁,其实不那么算威胁,并且对象也很明显不是燕岚。
毕竟无容不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姿势,也不是一个搅合在了一起的面部表情,更没有恶狠狠的表达,甚至是语气语调都和平常谈话一般无二,格外的雍容平和,说的似乎不过是“今年这花开得不错”这种风雅之事。
但是燕岚却还是打了个哆嗦。
毒蛇把毒牙收起来,并不是它没有毒牙。
她皱眉——
王妃的底线,应在何处?
或许这才是王妃的智慧——
宽和的原谅了这一次,点醒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还给下一次重罚留下了巨大的裁量空间。
燕岚一瘸一拐的走了之后,宦娘一边打算着伺候无容慢慢躺下,一边在请罪道:“其实这事也怪妾,平日殿下与您的吃用之物都有检查,今次本也应当检查的,是贵人在场,也自己吃了,妾便疏忽了……”
无容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不要躺,该起身了:“那个场合,你也不可能冲上来试毒,银针能测出来的毒物有限,怪不得你。府中能毫不知情的自己给我的食物中有毒的也只有燕岚一个,这事之后,便能消停,所有事情照常做便是,不必特特防着,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不过这事真是王媵做的?”宦娘有些不肯相信,“这些日子她不是在自己屋子里抱病不出,婢女都不怎么出门,怎么有机会……”
无容懒懒一笑:“给燕贵人一个猜想方向而已,这件事不管她用什么方法,都会竭尽全力的查清楚,哪怕是去找韦珪和杨曦求救,老实说,内院之中妇人本事,杨曦的见识比我厉害多了,要是杨曦都找不出来,我们只能把府中的人全面换一遍了。”
“可是要是她们合起伙来骗您……”宦娘仍旧不放心。
无容笑容慵懒,似乎守候自己领地的母狼,露出森森牙齿:“别忘了我才是王妃,我死了才是大事,偶尔死七八个姬妾,即便是我下令打死的,那又有什么关系?”
宦娘是在灵芸之事后,长孙无忌送过来的侍女,是知根知底之人,无容宽厚,多年相处下来,也几乎无话不谈,是以无容才能毫无顾忌的说这种话,宦娘也还能接着劝:“府中的事情……还是掌握在正房手中,外人才不至于诟病啊娘子。”
无容在宦娘的伺候之下穿衣,轻声叹道:“府内之事还算不上什么大事,只要保证太子他们的人能够不涉及秦王的机密,我身体本身就不大好,这些年来都在养着,目前与外人打交道都焦头烂额,府中的事情还压在手里,我难免独力难支容易出错,还不如就让孺人们商量着办,贵人能偶尔提个醒,我想起来便敲打敲打,他们小打小闹无伤大雅,总归没有秦王重要。”
宦娘仔细想了想,深以为然,温柔道:“所谓夫字天出头,夫比天都大,您注重殿下,便已经是有了您的天。是妾狭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