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垣大概在小时候就懵懵懂懂地知道自己和孩子不一样,但没有大人教他生理方面的知识,等到初中在课本上学到这门课时,他才明白了自己与普通人的不同。
害怕。惊慌。羞耻。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长辈们那么嫌恶他,对他避之不及,外公又为什么对既怜惜又苛责,外公对在世时经常对他说这些话:
“沈垣,你得立起来,你要靠自己,不然你就活不下去。”
“不要畏畏缩缩,去面对,我是要把你教成一个坚强的男孩子,做个小男子汉。”
沈垣不是没自怨自艾过,那时还是个小孩子,自然也受到了打击难过了几天,但这样有什么用呢?他便上网调查资料,寻求解决办法,大抵知道需要一笔昂贵的手术费用,而且矫正手术年纪越小的时候做越好,但年纪长了以后也不是不能做。他压根没有想过要靠别人,只想先独自隐瞒秘密,自己攒钱,到时候去做手术,为此他很努力地学习。
后来妈妈回国,再婚,他们的关系开始缓和也是因为这件事,有天妈妈找他谈起这件事,说已经为他咨询过几家医院,现在询问他的意见,手术费也已经为他攒好了。
沈垣大吃一惊,他以为妈妈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没想到妈妈还为他考虑了这些,只是在办稳妥之前从未告诉过他。
妈妈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以前……实在是没办法面对你,当时我自顾不暇,有心无力,现在终于有了时间和闲钱,可以带你去看医生。”
他当时满心期待,却因为妈妈车祸去世,再次搁浅了计划。
时隔四年。
沈垣终于来到了医院,原本他曾想自己一个人去,可怎么也鼓不起勇气,现在有乔海楼陪着他,他们手牵手等在候诊室。
这是一家高级私立医院,设备昂贵,服务周到,预约候诊的病人并不多,他们是提前预约好的时间二十分钟到达等候。
之前没觉得怎样,现在事到临头,又或者是因为乔海楼在,沈垣忍不住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他特别僵硬地坐着,紧咬着牙关,一句话没说,不像是要去看医生,像是要上战场。
乔海楼一直握着他的手没松开一秒,手心都沁出汗了,安抚他:“别怕,我不是在这吗?有我陪着你呢。你太紧张了,我们说说话吧。”
沈垣心情烦躁,听乔海楼这么轻松的语气,反而莫名其妙地激起了他的怒火,没好气地说:“我怎么可能不紧张?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听了更烦,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感受。”
乔海楼被他怼了一下,却没有生气,自然地说:“是啊,我又不是你,我当然不能理解你的感受。”
沈垣愣了愣,心口的火气像是一下子熄灭了,要是乔海楼说什么漂亮话,他可能会更生气,乔海楼这样实话实说,却让他心里好受了许多。
乔海楼说:“我是不能理解,我只能陪着你,你的事,你来做决定,不管怎样,只要不让我当鳏夫,我都会支持你。”
沈垣哼了一声,笑了,说:“你会当鳏夫?我要是没了,你不正好再找一个?”
乔海楼逗他:“再找一个?去哪再找一个沈垣?这我要是敢再找一个,等到时候去了地下你还不得砍了我?再说了,跟你结婚我都觉得要折寿十年了,我这辈子所有的耐心估计都耗在你一个人身上了,没多的分给别人。”
沈垣脸红了红:“呸,油嘴滑舌,都是哄我的瞎话。”
两个人说着说着,沈垣没发现自己慢慢地放松了下来,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这时护士过来,打断了他们聊天,让沈垣进去面诊。
乔海楼陪着他。
这位医生据说是这方面手术的专家,虽然年纪比较轻,但是经手过的成功案例有二三十例,也有几例成年人矫正成功的案子,所以他们最后才选择了找这位医生。
进门他们见到了这个医生,他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弱,个头和沈垣差不多,一头棕色的卷毛,一张圆脸,碧绿色的眼睛,鼻梁和脸颊附近散布着雀斑,衣着不修边幅、土里土气,乍一看竟然看不出来他有三十五岁了。
沈垣一进门,医生对他笑了下,态度之和蔼和诊费之昂贵成正比,甚至开口就蹦出了一句中文:“你好。”
怪腔怪调,沈垣忍俊不禁:“你好。”
接着医生就用英语交流了:“我是艾迪·海伍德,你叫我艾迪就行了。”
沈垣的英语不错,自己和医生进行沟通,他早就做过准备,但在说到某几个专业医用词汇时,沈垣还是卡壳了,没听懂,询问是什么意思。
医生解释了一下,沈垣还是没听懂。
这时,乔海楼想了想,把话接了过去,他突然开口说起英文,沈垣诧异了一下,乔海楼又对他解释刚才那个词是什么意思。
沈垣问:“你怎么知道的?你英语这么好啊?”
乔海楼轻声说:“你要做手术,我当然去查了这方面的论文和资料来看啊,不少是英文的,看多了就记得了。”
他做不到成为专家,好歹稍微有点了解,但他也不会拿这点水去晃荡质疑专家就是了。
沈垣没想到乔海楼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还为他做了这样的事,很是感动,乔海楼说的“陪伴”并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关键时候还是很靠得住的。
沈垣今天乖乖地没闹事,只是由乔海楼陪着,在医院里做了各种细致的检查,弄完已经是下午了。
报告出来还需要时间,他们先回酒店,明天再来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