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客翻了翻预约记录,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有的,这边请。”
跟在导引服务生后面,陶然破天荒地感到一丝胆怯。
她以与各种各样的人群打交道为职业,可是心理医生?倾诉衷肠?实在不是她的强项,其难过程度不亚于躺在妇科检验台上发现进来的是个男大夫。
好吧,再糟也糟不过这个了,站在包间门口,陶然给自己打打气,走了进去。
事实证明,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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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女朋友可以换算成山楂的话,那么把陆浥尘从小到大的女朋友加起来,足够穿串糖葫芦了,还是加长加大的那种。这就是为什么他现在坐在这里,自己都觉得有点滑稽。
他是来相亲的。
比相亲这件事本身更土的是,他还穿着一件很土的西装,系着一条很土的领带,使整件事情土得完美无缺。
按照表姐的说法,这身装扮是成功人士的标准行头,可以给女孩子留下青年才俊事业有成的良好印象。
――莫非这边的女人都喜欢黑手党?他暗自腹诽,当然没敢说出口。
表姐的脾气太像祖母,看上去她应该是祖母的亲孙女才对。
想起祖母,陆浥尘又一次出现头痛胸闷等抑郁症早期症状,那个暴躁的老太君就是他现在傻坐在这里的直接原因。
从三年前开始,老太太就不停地整天念叨,“三十而立,成家立室。”一路从孔夫子说到圣经,“结婚是为了彰显神的荣耀,是为了神的旨意和托付。”甚至连真主也被搬出来,“安拉说,结婚是一件功修。”
总之,全世界的圣人都站在祖母一边,认为作为陆家唯一的男孙,陆浥尘的首要大事就是结婚。而且按照夫子的意思,显然不能超过三十。
上个月,陆浥尘三十了。
不是没想过反抗,可从小父母早逝,祖母一力将他抚养成人,早就树立了绝对权威,于情于理他都只有缴械投降的份。
OK,结婚就结婚吧。
浥尘不喜欢结婚,但还远没到抵死不从的地步。什么年代了,老婆和女朋友又有什么区别,无非都是合则来,不合则去。如果结婚可以让祖母满意,那也不失为一件一劳永逸的好事。
他实在不该低估祖母的满意标准。
没有一个他带回家的女人能让祖母满意。
Amada?太骄纵。
Doris?太风骚。
Fiona?太鲁莽。
浥尘猜,祖母多半是歧视白种人。(可这是美国啊!)
他自觉地带些华裔女回来。
Jeaeg?太聒噪。
MichelleNg?太幼稚。
SharonLau?太娇气。……
几次三番,三番几次,浥尘从刚开始的抓狂,到了后来,变成了更多是好奇,他真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入得祖母的法眼?
偶尔忍不住他也会问:“我亲爱的奶奶大人,这么多漂亮女人您就没有一个看上的?”有一点浥尘是绝对有自信的,他的女人,皆是艳女,美艳不可方物。
不能悦目,如何赏心?
可祖母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掷地有声地说:“娶妻娶德,选妾选色!”接着抱怨:“这样下去,哪能过一辈子?”
浥尘哭笑不得。
祖母出身中国旧时大家庭,自小与同龄子弟入读私塾,总能冒出些莫名其妙的道理。可浥尘生于美国长于美国,尽管从小接受严格的中文教育,但骨子里早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一辈子?听上去可真奢侈。
他没想到,在这场旷日持久的选秀中,祖母比他先不耐烦了,终于在他三十岁生日这天发飙,声称选孙媳妇这件事由她老人家全权接管,急急勒令他打包回中国相亲,直到找个真正的中国女孩回来。
Ridiculous!
浥尘的第一反应是老太太急糊涂了,或者只是想吓唬他罢了。
……他又一次低估了祖母。
想到这,浥尘挫败地抓了抓脑袋。
他扯松领带,端起酒杯走到露台,独自享用餐后的一杯白兰地。
那个表姐口中的“又端庄又娴淑的大家闺秀”始终没有出现。
他一点都不急,也不去问,好吧,坦白讲,他其实是有点幸灾乐祸。传说中的中国闺秀连基本的社交礼仪都不遵守,他很想看看祖母知道之后作何表情。
当然人可以不见,饭不能不吃,表姐推荐的地方果然了得,浥尘点了几个地道的招牌菜,个个美味,他吃得心满意足。
这家名为寒舍的酒店由上个世纪初的老别墅改建而成,藏在梧桐小路尽头,站在露台望出去,远处是大都会的霓虹靓影,近处是石库门老民居,影影绰绰的,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居民穿着各式各样的花睡衣在小路上聊天散步,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浥尘还是哑然失笑。
这座既优雅又世俗的城市,对他来说是个新鲜地方,对于祖母而言却是故土,她老人家固执地认为这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包括女人,而对浥尘而言,这座城市唯一吸引他的就是――这里离家足够远,远得晨昏颠倒,远得根本不在一块大陆上,正因为想通了这一点,他才爽快地听从表姐的建议,说来也就来了,希望拖个一年半载,祖母过了这阵子给孙子找媳妇的热乎劲,可以放他回去过安静日子。
正打着如意算盘,却听背后门声一动,有服务生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小姐,里面请。”
陆浥尘眉峰一挑,转身看去――
女主角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