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真突然鼻子发酸,只觉得,将来若是有一男子用如此语气如此神情说起她来,自己定是要为他痴狂的。
她于是明白,不是七郎不够坚定,不是七郎不够强势,他只是用对自己极其不公平的姿态爱护着他的东哥儿,就那样远远地看着,不让东哥儿觉得配不上他而伤了自尊,虽不忍她如此零落,却因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让他的东哥儿幸福,便只能自己日日痛苦。
他的东哥儿。
七郎七郎,你真是痴儿。
不过,她嘴角却勾起讽刺的笑,既然如此爱护的你的东哥儿,又为何如此不自爱,日日缠绵在脂粉堆?
她起身凭栏而立,看着抱琴出场的东哥儿,心里有些迷茫,不知自己有无做错。
东哥儿不再是以前的东哥儿,七郎亦不是以前的七郎。
两人的感情,真的没有变吗?
罢了,自己不过是怜惜慈父忧心,管这么多做什么。
花台上,东哥儿抱着琴,一身素衣,柔弱地立在风里。
精巧的瓜子脸庞,只淡淡地着了妆,浅浅的娥眉,淡淡的唇,配着浑身上下的素雅剔透,真真一株空谷幽兰,暗香怡人,惹人怜爱。
阿真轻甩广袖,倚着栏柱坐下,准备聆听琴音。
只见那东哥儿并不像先前诸人那样自报家门,只是微微躬身,便扶了琴坐下,略略试音,起了前奏。
七郎听到琴音,只支楞着耳朵听着,并不近前。
阿真有点无聊地往后靠去,只觉得触及一片温暖,抬眼一看,却是苍梧。
苍梧冷冷看她一眼,伸手调整她的位置,好让她更为舒适地靠着自己。
她浅浅一笑,放松地靠着他,复又看向花台。
灵儿与紫桐已经见怪不怪,七郎则完全心无旁骛。
这赏花会按阿真的眼光来看,是有些无聊的,特别是表演琴棋书画那一类的,一则功力不够深厚,二则创新不足,连普通的大宫人都比不上,倒是表演歌舞的,让不常接触这些的她颇感兴趣,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这时灵儿倒有意见了:“啧,就这种水平,还敢拿出来现!给我们阿真提鞋都不配!”
原谅她吧。
这个时候,正是东胥青阳城与清岳红袖招齐名的绿倚阁第一歌妓绿珠刚刚唱完一曲,得到含彤好评后等待宾客评论的时刻,安静得很,偏偏灵儿的声音还不小,所以听到的人还是不少的,即使没听到的,在口耳相传下,也都知道了。
阿真看着正忙着回瞪绿珠,丝毫不觉的自己做了什么轰动的事的灵儿,□□着将脸埋进苍梧的怀里,来个眼不见为净。
当然,在感叹灵儿粗线条的同时,她是不知道自己在某方面其实也是粗线条的,比如,她丝毫不知道苍梧的身体此刻是处于怎样一种紧绷状态。
之前给绿珠好评的含彤直觉得这话是在打她的脸。
想她一代歌妓,名满天下,虽然现在风光已不如以前,但好歹在歌唱界也是说一不二的,加上她如今身为清岳城主父亲最宠爱的第六如夫人,哪个敢在她面前如此说话?!
不过她虽恼怒,仪态还是做得挺好。
只见她袅袅婷婷地起身,来到花台上,与绿珠立在一处,略略躬身,笑容可亲地道:“小女子含彤,资质愚钝,暂品不出绿珠之不足,还请高人指点!”
风过无声。
无人应答。
众人默。
含彤切齿。
又见绿珠在花台上端坐行大礼:“恳求高人指点。”
阿真还想继续她的眼不见为净,却被紫桐拉了出来,却原来是副城主亲自上来了。
谢书文躬身道:“含彤夫人极得城主父亲宠爱,亦受城主尊敬,望四姑娘体恤。”
“书文多礼,本是灵儿的不是,”阿真忙道,继而笑笑,“不过,阿真倒是有件小事麻烦书文。”
“姑娘吩咐,莫敢不从。”谢书文顿了顿,道。
“书文放心,不是难事,”阿真浅笑道,“那东哥儿得我喜爱,只不知如何才能得她文籍?”
谢书文又顿了顿,方到:“此等小事,自不劳姑娘挂心,书文即刻奉上那东哥儿之文籍。”
阿真满意点头:“如此甚好,”她起身行礼,“多谢书文了。”
谢书文侧身避开:“不敢不敢。”
阿真嘴角含笑,提步往楼下行去。
灵儿四人自当跟随,谢书文与七郎亦走在其身侧。
众人见她一行人下得楼来,均窃窃私语。
阿真似笑非笑环视一周,除了德高望重的子棋先生,竟无一人敢与之迎视。
阿真正了神色,整了衣饰,朝子棋先生恭敬行礼:“先生安。”
灵儿等人亦拜之。
子棋先生若有所思,却是笑而颔首。
阿真步上花台,看了看仍伏跪于地上的绿珠,轻轻一笑,扶她起来,淡淡道:“汝之歌声,无它,唯高傲尔”。
绿珠听了她的话,神色间俱是愤愤,待看清她的姿态,如此言笑晏晏,不若讽刺,转而变为迷茫,忽而福至心灵,若有所悟,羞愧拜倒:“然。”
阿真淡笑颔首,继而唤道:“灵儿。”
灵儿撅着嘴,扭捏着走上前来:“阿真~~”
她不甘心地撒娇。
“嗯?”阿真和蔼地看她。
灵儿不自觉地抖了抖,俐落朝绿珠躬身:“灵儿无礼,在此赔罪,望绿珠姑娘海涵。”
又朝含彤行礼,重复以上所言。
阿真走到含彤近前,笑道:“灵儿还小不懂事,含彤夫人海涵。”
含彤迷迷糊糊地点头,只觉得被错觉困扰,明明那灵儿比那阿真大啊,可是听她这样说来却丝毫不突兀……
处理好小插曲,赏花会继续进行,阿真正要上楼,却听子棋先生道:“姑娘留步。”
阿真转身,却见那裁判席上多了一把圈椅。
子棋先生身边的侍童朝她躬身行礼:“请姑娘入座。”
阿真想了想,朝子棋行礼:“喏。”
于是此届赏花会又多了一个裁判,其评语基本上都是:“多有不足,望努力修炼”。
搞得众佳人信心极度不足。
不过也因此对赏花会的压轴节目,诸位裁判的才艺展示异常挂心。
阿真听着台上吟游诗人狄海的琴声,惬意地喝了口君山银针茶,微微勾起嘴角,还不错,也的确有点师父的特色,难道他真的曾师从牧游之师父?!
想着,又哀怨地看了眼躲在一旁受众人目光谴责的灵儿,怎么没打听清楚花会裁判也是要表演的?
这不,立马就轮到她了。
阿真想了想,躬身邀请子棋师父:“手谈一局如何?”
子棋欣然答:“可。”
于是一老一少两人便在花台上下起棋来,身边有小童解说。
子棋与阿真在棋盘上你来我往,杀得难分难解。
台下部分对棋艺不感兴趣的宾客哈欠连天。
等在一旁的紫桐见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有些心焦,姑娘身子病弱,玩起如此费神的东西也不知道克制。
最后的最后,阿真一丢棋子,哈哈笑道:“先生留情,阿真不敌啊!”
子棋一脸畅快:“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身后小童一一清点,却是子棋先生赢半子。
“哦,晚上了啊,”阿真抬头看见暗下来的天色,伸个懒腰,看看紫桐担忧的神色,觉得今天美女看得太多,可能会有些审美疲劳,便放弃了向往已久的洞庭夜游,“累了,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