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两季,夜长昼短。沈灼习剑不过两个时辰,天边已经明月高照。清冷的月色流淌在人间的每一个角落,留下凄美动听的无数传说。
凌霜雪今日尚未就寝,他坐在院子里,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套崭新的茶具。听说是后勤的长老从拍卖场拍下来的孤品,因为知道凌霜雪好茶,就让人送了过来。
凌霜雪戒了香雪草,这几日都只喝白水,茶具便没了用处。此刻他正端着一杯水在月下神游,就连小豹子把头凑过去喝他杯子里的水他也没发现。
沈灼见状,收剑走过去,屈指在使坏的小豹子额间敲了两下,眼神略带警告的意味。这小家伙被宠的越来越无法无天,连他师尊杯子里的水都敢喝。
小豹子不服气,嗷呜一口朝他咬去,尖锐的乳牙锁住他的手掌,得意地抬眼看他。沈灼觉得好笑,抬手佯装要揍它,小豹子连忙往后躲,钻进凌霜雪的怀抱。
它现在可知道找谁当靠山,让沈灼不能奈何它。
小豹子的动静拉回凌霜雪的思绪,他抚/摸小豹子的脊背安抚,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一更天,师尊可是累了?”沈灼奈何不得小豹子,只能暂时作罢,落座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凌霜雪摇头,夜里寒意渐起,月色幽幽,万籁俱寂。宗门内灵光璀璨,像是暗夜里光彩夺目的明珠,在这后山看去,又仿佛是在山峦之间汇聚的星河。
比起山下的喧嚣,后山更像是一方远离红尘的小天地,花前月下,独属于师徒二人。它是孤寂,也是自在。
沈灼出身世家,打小就在人群堆里长大,身边少不了左右逢源之辈,他们阿谀奉承,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沈灼即便看出那些人心思不纯,也不会驱赶他们。
他习惯众星捧月,热闹喧嚣,以至于进门的第一年怎么也不习惯这样的安静。他常常在夜里失眠,盯着房顶一看就是半宿。他想着自己的遭遇,想着远在花锦城的爹娘,心里不适应落差,难受极了。
他和凌霜雪赌气,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后来凌霜雪把他放在身边照料,同睡一个房间,中间只隔着一展屏风。
彼此离得近了,一点声响在黑暗中都会变得格外明显。沈灼不好意思在掉眼泪,他看着隔断的屏风,脑海里两个小人打架,一个念着凌霜雪的好,一个说着凌霜雪的坏。
小人打的不可开交,沈灼也就没那么怕了。房间里多了个人,让人苦闷的孤独感被拂去,他夜里不再失眠,精神也逐渐好起来,到了白日又可以四处给凌霜雪添堵。
凌霜雪从不苛刻他,在他眼里,沈灼是未经打磨的璞玉,磨一磨性子便是浑然天成的珍宝,不需要精雕细琢去修饰。他对他表面严格,暗地里却足够纵容。
只是那个时候沈灼有点没良心,看不出来凌霜雪的好,嫌弃后山这,嫌弃后山那,只恨不能把家里的金窝银窝搬来。
他在凌霜雪的手上被敲打了一年,逐渐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成长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后来也正是这一年的培养,才让他没有在沦入异界后直接成为什么也不会的废人。他起初就是利用凌霜雪教给他的处世之道,生存之道,忍着痛,咬着牙,一步步走过来。
那些日子比在后山还苦,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血泪只能往肚子里咽。他在夜里不断地想起凌霜雪,猛然发现,原来这个半路师尊已经在他心底留下深深的影子。
他并不讨厌他,一直不断地给他找麻烦是希望在这小小的天地间,凌霜雪的眼里能够只有他。
那种强烈的意愿近乎偏执,和眼前的局面略有相似,不同的是他现在懂得如何相处,不会再似从前那般不知分寸。
院里有凉风过耳,凌霜雪喉咙发痒,低声咳嗽起来。手腕上的铃铛摇晃,只发出短促的一声,音色失真,像是来自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