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言关上房门,又把带着寒气的外衫脱了,只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走至床前,道:“今天有些累了。”
算是回答了刚才傅轻杳的话。
然后就伫立床前,望着属于他的那个蓝色被窝沉默不语。
很明显有心事的样子。
傅轻杳蹙眉:“怎么啦?不是说累了吗?累了就赶紧上来睡啊。”
说完还贴心地帮他把被窝掀开一角,拍了拍,道:“快睡。”
顾瑾言:“……嗯。”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做了逃兵,顾瑾言钻进被窝,忍不住暗恼自己怎么就这么胆小没用。
不行,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连个女子都不如!
他暗暗吐了口气,结果胳膊才伸出被窝,就听耳边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顾瑾言:“……”
于是那条胳膊就找到退缩理由了,默默缩了回去。
黑暗中双目囧亮地盯着那条胳膊的傅轻杳不再犹豫,一抹灵力自指尖流出,悄悄打上了顾瑾言睡穴。
耳边很快响起男子平稳的呼吸声。
傅轻杳听着呼吸声长长松了口气,然后灵体自躯壳内飘出,默默飘上了屋脊。
好天气似乎都在白天耗尽了,晚饭那会儿就开始飘起了雪,搓棉扯絮般就没歇过,下到现在,屋脊上的积雪差不多都有半尺深了。
傅轻杳找了个看起来比较顺眼的地儿,胳膊打开,像个人形木偶,直直地倒进雪窝里。
黑靴侧面挂着的小银铃相互碰撞,发出暗哑的叮叮声。
跟以前功德满身时银铃清脆悦耳的声音相比,没有了功德的功德铃,像破洞老风箱发出的呼呼声。
真难听。
作为一个不合常理的存在,她天生就具备不合常理的直觉。
直觉告诉她,顾瑾言刚才是准备抱她的……抱了之后呢……
傅轻杳叹气。
她在这个任务里只能停留三年,三年时光过去,送沈女配的爹入土后,她就得拍拍屁股走人,然后留下顾男主坟前黯然垂泪……
想起那画面,傅轻杳就不觉一阵莫名的心揪。
她忽然有些后悔了。
后悔不该接下这个任务。
做什么CP本啊,一个人孤独地美着不是挺好的吗?
费劲巴勒地将人心虏获了,再不负责任地一脚将人踢开,自以为潇洒,实则又自私又无情,难怪做任务多年从未失手的她,进入这个任务的第一天就赔上了满身功德。
注定要将人始乱终弃的人,活该受天罚。
傅轻杳烦躁地扯下缚眼的黑带,瞪着两个黑黝黝的大眼眶子,沉默地望着漫天飞雪。
城里,沈家。
沈秋也在烦躁地揪着头发。
旧疾复发时,全身上下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血肉似得,别说安睡了,连安心静躺都成了奢望。
以前这旧疾一年也不过才发作五六次,可最近突然频频发作,几乎一天来一次。
照这么个势头下去,他这俱残躯能不能撑到元宵灯会恐怕都是个问题。
作为一名武将,沈秋从不怕死。
可作为一名父亲……他现在还真舍不得死。
然而生死这种事情,又岂能随心所欲?
沈秋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长叹。
叹息声惊醒了身侧的云氏。
云氏坐起来点上油灯,看见沈秋额头上细碎的汗珠,脸色一变,急问道:“老爷,可是旧疾又发作了?”
沈秋沉闷地嗯了一声,怕云氏过于担心,又反过来安稳她道:“老毛病了,挺挺就过去了。没事,你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可担心又能怎么办?
痛这种东西,从来都没办法分担,只能自己咬牙硬扛。
云氏躺不住了,下床披上衣服道:“老爷,我去给你热点牛乳来。”
沈秋道:“嗯。”
牛乳虽不能缓解疼痛,但一杯热牛乳下肚后,人多少会舒服些。
因此云氏就找木匠订做了一个大木箱,箱子四面都钉着厚实的棉被,里面再放上一个装满冰块的大盆子,再将冰块中间挖上几个深洞,每个洞里都冰镇着一碗牛乳。
如此以来,便能保证沈秋随时都能喝上新鲜牛乳了。
云氏打开木箱取出一碗牛乳,端到厨房加热后,就要端给沈秋,一个小瓷瓶忽然骨碌碌地从她袖袋里滚了出来。
好在此时她正站在灶门口,瓷瓶没有直接落地,而是卡在了柴禾间。
云氏忙将瓷瓶捡起,就要揣进袖袋里,忽又顿住,想了想,拔掉瓶塞倒了几滴蜂蜜进牛乳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