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戚长?风是?什么时候抽空安排的,总之等第?二日上午,小皇子从床上起身的时候,耿飞确实已经不在府里了。
戚长?风这些年行军打仗养成了习惯,除去受伤修养期间,他?向来是?清晨天刚亮时就?睁眼起床的,就?是?回京之后?,他?也坚持每日破晓时分早起练武。
今日还是?第?一次,都日上三竿了他?还窝在床榻上。概因他?身侧正有一个小东西还在酣睡。
纱幔围成的一方幽闭空间里,暗香浮动,光影暧昧。小皇子裹在一身雪白柔软的细棉寝衣里,睡得小脸微微鼓起,整个人都显出一种天真温软的娇憨。他?像是?快要醒来了,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他?剔透的肌肤上投下两?团小小的、颤巍巍的阴影,嘴巴里轻轻咕哝的迷梦间际的呓语,更像是?撒娇的小狗哼哼。
跟他?年长?六岁的好友比起来,小皇子的睡相简直称得上乱七八糟。一只手揪着将军的头发,一只手握拳在自己耳边,两?只脚无?比不客气地蹬到了人家小腿上。
也不知道他?做的什么梦——或许是?在夜里长?个子,戚长?风凌晨时就?被?他?狂风骤雨地蹬醒了一次。大将军半夜坐起来把这两?只不安分的脚揣回到被?子里头,早上醒来又是?这样。
“睡起觉来像耍驴一样,”戚长?风头发被?人揪在手里,动都动不了,“这么多坏习惯,倒是?怪讨人喜欢的呢。也不知道以后?哪家姑娘能消受得了你?!”
他?不过随口自言自语,话音未落,却?在院外隐隐传来的鸟鸣声中愣住了。
一想到小皇子将来会躺在某一位姑娘身边,戚长?风不知道为什么就?生出一股巨大的不悦来。好像这本来可?以算作天经地义的事,却?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场面——那甚至让他?心里久违地泛起了某种冰冷而危险的欲望。
戚长?风又惊又疑,下意识没有深想下去。
他?轻轻捏捏小皇子的鼻梁,压下心中莫名生出的怒意:
“小殿下这么娇贵,这么难养——也少有个十全的人能照顾好你?。”
别人家的姑娘会不会照顾好小皇子,没有人能知道,反正戚将军自己也把人照顾得不怎么样。
康宁从醒来开始就?处处都不舒服。
他?的身体经过孟白凡调养几年,已经是?好了太多,虽还不能同常人相比,倒也不至于立刻就?病了。只是?一早上醒来胃里就?难过,问他?什么素日里爱吃的他?都摇头,人也看着蔫蔫的,扶额靠在榻上不肯说话,眼周都泛着可?怜的薄红。
戚长?风摸摸他?额头,好在还不曾发热。只是?他?并不敢掉以轻心,一边用被?子裹着人强喂了小半碗白粥,一边赶紧差侍人先?斥重金就?近请了个有名气的坐堂大夫来瞧。
万幸小皇子并不曾闹了大毛病,大夫只说是?昨日饮食、玩乐都太放纵了些,小殿□□弱,难免觉得不适宜,好在方才丫鬟呈上来给他?看的调养方子实在高妙。
“还是?按时煎了这方子来服,”老大夫让童儿收拾好医箱,没肯再另开药方,“这调方旨在温养元气,固本强基,用药绝对称得上精奥讲究,小殿下若再胡乱喝旁的药反倒耽误。”
“可?他?这会儿这么不舒服,难道不要对症治疗?”戚长?风立在一侧,面容冷肃,沉声发问。
他?自回京以后?,是?很少在人前显出这般模样的。而当他?完全收敛了常常挂在脸上的和悦神情,房内的侍人一时也不觉噤了声色。
老大夫只是?摇摇头,“我?看这位御医的意思也是?如此。小殿下还是?自己先?捱一捱——若是?症候持续不久,很不必再另外喝药。”
这老人家还叹问:“这调养案方的水平也堪称圣手了。我?同朝中供职的几位太医也多有一二交情,还想冒昧的问上一句,不知这方子是?出自何人之手?”
康宁病怏怏地倚在床上,闻言倒是?有两?分与有荣焉:“是?孟白凡孟医女,不知道老人家可?有耳闻?”
只是?那老大夫先?还是?一副笑呵呵的容色,闻听了孟白凡的名字,立刻嘴角一撇,眼皮也耷拉下来,显出两?分不认同的模样:“原来是?柳鹤峰柳神医的高妙之作,老朽失敬了。”
康宁并非是?个七窍玲珑心肝的人,只是?老大夫的这一句他?怎么听都不对味。他?心里犹然生出一种不悦来,语气虽还温和,人却?已拨开床帷扶着额头坐起身来:
“老翁误会了。柳神医确实遗泽甚多,只是?我?这二三年里身上顽疾疴症调治,全赖孟医女一手操持。你?刚才所?说的精妙药方也是?孟白凡所?拟,并非都由柳神医遗作传下。”
戚长?风原本并未对他?们口中的人端出太多在意,不想此刻竟看到康宁难得正色的模样。他?对孟白凡的印象不错,不过这时也没有轻易插话,只是?细心地把小皇子的“如意布夫人”抓过来垫在他?腰后?,沉默地站在他?身边等那大夫回答。
与小殿下天然叫人亲近的气场不同,戚长?风虽不是?特意为之,但他?不言不笑单是?站在那里的时候确实会给人某种隐隐的压迫感,总会错觉他?看着你?时并不只是?在单纯的打量,而是?正有一些残忍冷酷的图谋。
千金堂这名望鼎盛的老大夫却?并不肯改口。
很奇怪,这世上偏偏就?有很多这样的人,权贵面前可?趋奉,豪强跟前肯折腰,可?是?在某些陈俗旧历的糟粕面前,他?们就?突然有誓死?捍卫的执拗了。莫说只是?康宁口述,便是?孟白凡亲在他?面前证明,也未必能得到他?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