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慕一向自诩心?性透彻,现在却对自己的行为哑然失笑,对自己的不争气也有些微微的羞恼。
温以慕啊温以慕,什?么时候你竟然被一个少女迷了神智,以至于不惜自欺欺人,甚至都到了人家的床上,还在自己骗自己。
温以慕有些烦闷地叹一口气,用小毯子把自己的脸蒙住,看不见旁边的林宛,就假装她不存在,自己只是平常一样在睡觉而已。
然而对视觉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敏锐的嗅觉,鼻尖弥漫的全是少女留下?的甜香,一点一点抓挠着她的心?,让温以慕忍不住有些恼火。
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些有的没的,闭上眼睛,睡觉。
温以慕对自己的命令往往很管用,没过多久就,她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梦里情状光怪陆离,她忙着东奔西走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越做梦越疲惫。
弥漫着雾气的森林,温以慕疲于奔命地跳过一条条流淌着污浊的小溪,躲避着身后嘶吼的野兽,奔向远处遥不可及的篝火。
究竟要?这样苟延残喘到什么时候呢?温以慕不知道,她已经仿佛机器人一般,沿着设定好的程序运行太久太久了,仿佛一生下?来就是要拼命奔跑,在危机四伏的丛林里杀出一条血路来。
其实……其实只要换一条路,旁边就是一片静谧的草原,安静祥和,只有成群温顺的牛羊和平静的湖泊,暖融融的阳光照耀,清风拂过草地,没有追逐和逃离,一切好像都是慢悠悠的。
可是自己好像生来就只应该在这里,单枪匹马和未知的险恶厮杀,一刻都不得以停歇,无?暇享受草原上野花的香气。
温以慕已经跑了太久太久了,身上的衣服此刻已经全部被鲜血染红,破破烂烂挂在腰间,鞋底好像也快磨破了,脚上的水泡已经感觉不到痛,就连身后野兽的嘶吼声都快听不见了。
但脖颈之间已经被扑上了森林巨兽的吐息,预示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只要速度再稍微放慢一些,下?一秒,温以慕就会被拖入无边无际的深渊,被活生生撕成碎片,就此永堕黑暗,再?也无?法醒来。
她是害怕的,所以才哪怕气喘吁吁体力不支也努力地向前奔逃,但这时候反而有了几分尘埃落地的轻松感,或许知道这样一直下去,等待她的迟早有这么一天,不如早日解脱,所以温以慕反倒松了一口气。
腾出一只手拨了拨早已乱成一团的头发,为自己保留一些最后的尊严。
只要再?过几秒钟,一切就都要结束了,她可以再?也不必奔逃了,长夜漫漫,也可以安心?睡一个整觉了。
温以慕这会儿才感觉到那么久以来一直被她忽略的疲惫,从身体到灵魂无?一不在喘息,让她反而很疑惑自己究竟是怎么支撑那么久的。
或许是早已经麻木了吧,但她确实?是不甘心?的,不甘心?就此死去,不甘心?命运就这么注定。
越到最后关头,神智就越是清明,温以慕有些留恋地回望,一眼瞥见的,却不是身后穷凶极恶的凶兽,而是分岔的路口,那一望无?垠的广袤草原,碧绿如丝的绿草在风中轻轻摇摆,对她而言是一个莫大的诱惑。
路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少女,十七岁的年轻模样,明艳张扬的长相,一头紫发扎成乖巧的双马尾,一双狐狸眼就那么热切地望向她。
她身上的衣服整洁干净,怀里抱着一个小熊玩偶,脸上笑靥如花,一看就是无忧无虑在草原上长大的,从来没有经历过奔波的苦痛。
她在邀请温以慕前往自己的世界,过和她一样的生活。
从此不必提心?吊胆,不用委曲求全,只需要?享受阳光、清风和雨露,做最真实?的自己。
温以慕迟疑了一刻,就那一刻,身后的凶兽追了上来,只在转瞬之间,眼前就是一片无?边的黑暗,身上一片温热,流淌着的好像是自己的鲜血……
意识最后模糊之前,眼前隐隐约约浮现出少女支着下?巴的模样,眼巴巴地看着她,脸上似乎有几分忧愁,又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温以慕伸出手,但却再也抓不住那个幻象了。她的身体缓缓下?坠,沉入无边的深渊。
……
这个梦做得实?在是太真实?,以至于温以慕终于醒过来的时候,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自己没有在森林里,深呼吸了几口气,她翻了个身。
然后一下?子和梦中的少女面对面了。
温以慕:“……”
眼前的林宛不知道醒了多久,侧着身子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眼睫毛又长又软地垂下?来,乖乖巧巧洋娃娃一样。
温以慕有些莫名地心慌,不敢对视林宛的眼神,猛地坐起来……没成功。
她这才发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了,近到几乎可以双唇贴在一起,1就连林宛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而且,好像自己被林宛的双臂紧紧圈住了,所以动弹不得。
温以慕试图挣扎了数次,发现少女的力气大得惊人,自己压根动弹不得,索性躺平放弃挣扎,冷静地问:“你抱我做什?么?”
林宛比她更平静地回答:“姐姐是不是做噩梦了,梦里一直喊我要?我抱。”
温以慕:“……”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但毕竟睡醒之后梦就忘了一大半,只隐隐约约记得那种窒息的感觉,所以自己也没办法否认。
毕竟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更何况眼前的少女狐狸眼弯弯,刚睡醒不久还是天真懵懂的模样,配上粉红色的睡衣,几乎可以从她身上嗅出奶香来。
小狐狸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姐姐抱而已。
温以慕轻叹一口气,无?奈接受了自己这个设定,轻声道:“那你现在让我起来吧。”
偏偏林宛不依不饶,睁着大大的眼睛,笑嘻嘻地看向温以慕,状似无?辜地问道:“只是姐姐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
温以慕:“……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林宛摇摇头,认真回答:“不可以哦,我很在乎我的床的,其他人不能随便上来的哦。”
说话表情非常非常严肃,以至于温以慕觉得自己像抢了小朋友玩具一样,非常不好意思。
于是她也认真严肃地回答林宛:“我就是觉得太困了,忍不住想躺下?来。”
温以慕说得非常诚恳,只是脸上丝毫没有愧疚之色,仿佛理所当然的样子。
两个人凑得很近,互相感受着对方的吐息,双目注视着彼此,安安静静。
还是林宛最先败下阵来,鼓鼓嘴巴得出结论:“姐姐就是想睡我旁边。”
然后她等着温以慕的反驳。
出乎意料的是,温以慕沉默片刻,从喉咙里轻轻“嗯”了一声。
不得不说,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越长大,越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想到某只小姑娘的肆意热烈,温以慕就越发觉得说不出来的压力。
就连睡觉也不得安稳,梦中总是四处追逐着,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渴求什?么,放不下?什?么。
而刚刚躺在林宛身边小睡,竟然是莫名的安心?,少女清甜的香气仿佛有安抚作用,温暖包裹着她,温以慕很快就睡着了,虽然做的依然是噩梦,但梦中多了一抹亮色。
这么久一直以来在逃避的,似乎终于水落石出有了答案。
温以慕深吸一口气,面对着不可置信的林宛,伸出手回抱住她,微笑道:“改改,谢谢你。”
林宛一张小脸腾的烧红,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清楚:“谢、谢我什?么?”
温以慕摇摇头,笑而不答,凑过去一点,把脸贴到了林宛的脸上。
温热的,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软,让她贪婪想要沉溺。
温以慕想起了梦中的那片草原,那样的静谧美好,这样的美好,她找到了呢。
对温以慕而言,抱住林宛是心满意足,对林宛来说,则是欣喜之余有点害怕。
姐姐终于主动了一次,但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回想起温以慕梦中喊的话,林宛脸色有些凝重,严肃地离温以慕远一点,担心?地看着她:“姐姐,你有没有发烧啊?”
温以慕:“?”
林宛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好像不太礼貌,于是解释道:“我怕我把发烧传染给你。”
“众所周知,发烧不会传染。”温以慕冷静道,不知道这姑娘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啊,这样吗?”林宛挠了挠头,很快就放弃了生物上的思考,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被我传染发烧了。”
“然后呢?”温以慕不解。
“当然是脑子烧糊涂了啊!”林宛心?直口快地回答道。
温以慕:“……”
看着温以慕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精彩起来,林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慌忙掩饰:“咳咳,我是说……我脑子烧糊涂了,怕你也一样……”
“啊,不是,我是说怕你一昏头就……”
“算了我不说了。”林宛放弃挣扎,从床上认命地坐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温以慕,委屈道,“可是姐姐,你这么突然热情,人家也害怕的嘛!”
少女狐狸眼垂下?来,小嘴撅着,看上去委屈巴巴的小猫咪一样,惹人怜爱。
温以慕跟着坐起来,淡淡道:“那我离你远点。”
说着跟林宛保持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隔了差不多一个肩膀宽。
两个人之间空隙一下?子大了起来,林宛又有了些许说不出的失落,忍不住瞪了温以慕一眼,控诉道:“姐姐,你就不能哄我一下?吗!”
讨厌,一点也不温柔了呜呜呜。
“怎么哄你啊?”温以慕轻笑问道,嗓音清透如同上好的碧螺春,听起来让人沉醉。
被春风一样的声音问着,林宛一下?子就不气了,但还是故意在那撒娇:“姐姐自己想嘛,要?哄哄。”
温以慕哑然失笑,她没想到那么勇敢热烈的少女其实是个爱撒娇的小公主,这黏人劲委实?让她有些吃不消,但又是种新奇的体验。
“我没有哄人的经验。”温以慕平静说道。
“哦。”林宛气鼓鼓地撅起嘴,并没有说什么,但是脸上表情多了几分失落,说不出的可怜巴巴。
顿了顿,温以慕才含着笑把后面半句说出来:“只会哄你呀。”
温以慕此刻的声音又轻又软,春风中的柳枝一样,拂过林宛的心?尖,痒丝丝的。
她抬手揉了揉少女凌乱的发丝,给林宛摸摸头,低声哄着:“好了,我们家改改不气了,嗯?”
林宛其实还是很好满足的,一下?子就心花怒放了,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笑得开心?,却还要?故意使坏:“那你说,为什么突然对我热情嘛!”
“能有为什么。”温以慕有些好笑,轻描淡写道,“不都是这样。”
林宛不解:“什?么样?”
“总有一个人先追,另一个人跑才有趣嘛。”温以慕说得平平淡淡,慢慢梳理着林宛的长发,心?里却是忐忑的。
哪怕这是正常的纠结过程,她却总是感觉委屈了林宛。
林宛却是恍然大悟,想到什么一样,忍不住开口说道:“温以慕,我要?……”
然后又硬生生把下?半截话吞下?去,脸都憋红了。
温以慕问:“你要?做什?么?”她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但还是想听林宛亲口说出来。
林宛却是摇头,神神秘秘地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摇了摇:“告诉你就不有趣了。”
追一个人,怎么能先宣告呢?
尽管姐姐似乎已经是唾手可得的,但林宛忽然不想这么快把整根骨头都吞掉。
她小时候看家里的小狗,会吃一半骨头,另一半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林宛也想这样,慢慢体验一把暧昧的感觉,这样才能长久地保持激情。
这样姐姐也就不会担心?自己年纪太小变来变去了。
林宛在心里满意地夸了夸自己,然后想起什?么一样问道:“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去啊,天色已经不早了。”
温以慕有些意外林宛居然会主动赶自己回去,愣了愣,这才看了一眼时间。
确实是傍晚四五点了,该回去了。
温以慕试探性掀开身上的毯子下?了床:“那我回去了?”
“嗯,姐姐拜拜!”林宛回答得很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温以慕一回头,少女盘膝坐在床上,乖乖地抱着一个抱枕,看起来可懂事了。
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缠人。
温以慕反而有几分淡淡的失落,不死心地提醒她:“最近比较忙。”
潜台词是可能很多天不能见面了。
谁料林宛还是乖乖地挥手,点点头:“嗯,姐姐好好工作,没关系的,忙完了再?找我!”
温以慕:“……”这未免也有些太懂事了,让她有些不习惯。
甚至隐隐有些失落和烦躁。
这才过了几天,就连自己抱她,林宛都表现得没那么惊喜了,反而问她是不是发烧了。
会不会是时间拖了太久,少女已经心灰意冷了?
温以慕不动声色地扭头回望,林宛正低头看手机,似乎在给人回复什?么消息,眉眼弯弯的,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就连她要走了,都没有表现出什么依依不舍的神情来。
温以慕轻咬下唇,道别之后走出了林宛的房门,心?里泛起一股酸酸的感觉来。
终究还是自己速度太慢了吗?纠结了那么久,终于决定迈出那一步的时候,林宛却已经退却了。
那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呢?温以慕又开始迷茫起来,深吸一口气,先把所有问题抛在脑后。
至少,她可以先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至于林宛,只要她想,就跑不掉。
温以慕舔舔嘴唇,忽然间心情又好了起来,长发飞扬间,唇角弯弯。
外?表看起来温顺无害,丝毫没有心?机,放在人群中都是白开水一样容易被人忽视的存在。
几乎没有人能看见白开水底下?隐藏着的咕嘟咕嘟的气泡,缓缓涌起,在不经意间满溢出来,达到她的目的。
【二更】
林宛这几天过得异常放松,确认温以慕对自己并非毫无感情之后,她反而松了一口气,也没有时时刻刻都记挂着温以慕了,正常地过自己的生活。
哦不,是养病的生活。
尽管只是发烧了几天而已,林宛坚持认为自己生龙活虎,但张姨并不这么想,每天都让私人医生上门给她检查身体,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还让林随盯着不准她出房间乱跑。
林宛一边觉得自己是过着被软禁的无?聊生活,一边硬生生被张姨做的美食喂胖了几斤,看自己的脸都觉得圆润了一圈,不再?那么下?巴分明,多了几分可爱。
不能出房门的日子总是无聊的,哪怕林宛的房间很大,可以玩的东西也很多,但在玩腻了所有游戏、甚至刷了两套数学卷子之后,林宛终于还是开始无?聊起来。
房间里一个人待着也有些空空荡荡的,她随手翻开本政治书,读着里面枯燥无味的句子,同时随手在某软件上点开一个直播。
是一个新人舞见的直播间,不露脸的那种,封面图上穿得也很保守,不露胸不露腿,一看就是正经跳舞的。
标题也写得毫无诱惑力,简单明了注明是一首经典女团舞的翻跳尝试。